临到山脚,两人下了马。
少年对隆达低语了两句,那白马好像通人性似的,登时带着同伴朝远处跑了开去,扬起一串灰尘。
“给。”措仑递过从南平房中顺手拿回来的短刀,“知道怎么用吗?”
南平做了个笨拙的前刺的动作。
“再狠点。”措仑边说,边抖手示范。
少女猛地向前一砍,只觉得一颗心因为紧张狂跳。而措仑紧了紧背上的弓,终于满意:“跟上我。”
*
初到之时,南平就知道高城外缘是没有城墙的,毕竟落座群山之间已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此时受惊的百姓正拼了命的从里城往外涌。烈火熊熊燃烧,哭泣与呐喊交织在一起,权力倾轧,生灵涂炭。
上位者忙着去争那张蒙了兽皮的王座,不知了碾碎多少百姓的血肉和骨头。
措仑与南平逆向而行,不断被慌乱不堪的人流冲撞,连站立都困难。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个嚎啕的母亲在混乱中抓住了南平,摇晃起她的肩膀:“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她才说了两句,就被后面的人推了开来,踉跄往前跑去。
而南平被巨大的力推搡摇晃,眼瞅就要栽倒在地。
“措仑!”
她细小的呼声很快淹没在蚁群一般的群聚里,无数张人脸一晃而过,似是要把她踏在脚下。
“南平!”
就在这时,措仑终于挤了过来。
他奋力拖住她的手掌,把少女拉到身边。又用牙解了袍带的一头,在南平腰上绕了两圈,和自己打成了个死结,这才清浅的呼出一口气。
拥挤的人潮里,再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没有什么繁文缛节。
他和她两只手紧紧相握,十指相扣。生出一掌潮汗,却再不敢分开片刻。
好像落海的人扒住浮木,分离的尽头就是死亡。
艰难前行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摸到了王宫的影子。
此时南平才知道,自己方才想要趁乱混入宫内、带阿朵和玉儿出来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王宫高门紧束,隔着一大段距离,依旧恍惚可见雨点般的箭矢投落下来。
西多吉的士兵已到城下。两军殊死肉搏,到处是鲜血迸发的滋滋作响。若是上前一步,瞬间就会被砍成肉泥。
“这可怎么办?”南平和措仑贴在墙边,借着阴影掩护,质疑起自己这个仓促的决定来。
少年扫了四周一遍,然后压低了声音,冲不远处指去:“看见那了吗?”
南平默默点头。那是一处白塔,高城中颇为常见,连夕照寺旁都有一座。
“走。”
话音刚落,少年就蹿了出去。
南平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但两个人衣带相连,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一动,她便也跟着动了。
白塔的木栏业已破损,措仑不过摇晃几下就开了。推开逼仄小门,一股尚未消散的烟灰味直往上蹿。
吱,吱。
脚边有东西蹿了过去,带着绿闪闪的眼睛。
“啊!”南平忍不住低呼出声。
“是老鼠。”少年似是司空见惯,温声答道。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绝对的黑暗中,南平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你在哪儿?”
措仑没有回答,只是细索动作着,不知在倒腾些什么。
很快随着“擦”的一声,一小簇火光在他的手心亮了起来。他举起火镰,借由极其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小寸天地。
从内部构造看,这是一间被废弃的塔。年久失修,彩漆早已支离破碎。
正中神像那张威严的木头脸裂得斑驳,眉毛眼睛各缺了一块,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不速之客。尤其是那对顶天立地慈悲目,让人毛骨悚然。
措仑牵着南平,一步步慢慢朝神像前的祭坛走去。
离得越近,南平越觉得眼前景象荒诞离奇。
就在她害怕的快要忍不住喊停时,措仑蹲了下去,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摩挲起来。
咔哒。
一声脆响,板木竟在机关的牵动下,打开了。
措仑用力一掀,挪出一汪黑黝黝的洞口。下面盘旋着陡峭的台阶,不知通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