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盡力放輕聲音,「錯錯, 不要忍著, 我不敢告訴你, 也是怕你過分傷心。我知道你的苦,知道你難受,這兒沒有人,只有我,心裡難過就哭出來,不要忍著,好不好?」
可她卻沒有哭,任憑眼淚漫過滿臉,也沒有哭出聲來,她死死地咬著唇,咬出血來,血腥味隨著唇齒滲入喉嚨,唇色慘白。
良久,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她的聲音,她雙眼紅腫,似乎是下定決心了一般,直直地望著他,就像望見了唯一的指望,「我要出去,我要去見瑪瑪,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
成明看著她,看著當年明媚又驕傲的舒七姑娘,才短短不到半年的時光,就被這一座深不見底的宮廷,摧逼成了這副模樣。
從前心高氣傲,見著誰也不肯低頭,因為什麼也不缺,因為有底氣,也許還因為,尚且有人能幫他們兜底,替他們收拾殘局。
而現如今再也沒有人能護著他們了,等到自己擔起肩上的重任,才知道從前輕狂恣意的每一步背後,究竟有多少重量。
出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心知肚明。尋常宮人尚且要嚴加盤問,沒有恩旨邁不出戍守森嚴的宮門,何況是御前的人?
可是再這麼下去,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沒有阿瑪了,她也已經沒有瑪瑪了,他希望她好好的,他希望她得償所願,希望她一生順遂平安,永無痛苦。
她是一隻飛鳥,不該困囿於萬仞宮牆。
如果她想,她應該有更快意的人生,與更廣闊的天空。
就當是為她,為他們,為了那一段荒唐而過並且不可復得的時光,再不計後果一回吧!
他閉上眼,最終點頭,「我會替你想辦法。但是你須得答應我,在還沒有合適的機會之前,我要你平安。」
他打隆宗門前過,遠遠聽聞有人叫他,成明頓住步子,卻是綽奇佯佯地從軍機處門口踱了過來。如今封了一等公,頂戴自然也變了,渾圓的紅寶石在太陽底下亮得像初生的太陽。
綽奇笑顛顛地給他見禮,沒法子,王侯們會投胎,生來就尊貴。他們辛辛苦苦地仰賴主子賞爵位,可面前這位,整天吃喝玩樂,也照樣能襲著鐵帽子王的爵位,生來就站在了他們這一輩子的頂峰。
人世不公,不公得很。
成明說「起來吧」,綽奇才將將站直了身子,抖一抖身上簇新的常服袍,拿著調子問:「咦——王爺這是上哪兒去哇?軍機處可不往那邊走,」他伸手往北面指,客客氣氣地說:「您得上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