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聲哀嚎:「來人啊!要凍死人啦!我冤啊……」
這也是牢房裡的保留曲目了,常有人喊冤、詛咒等等,獄卒開了總柵,過來拿刀鞘穿過柵欄劈頭蓋臉一套打,又罵祝纓等人:「賊皮!還不把他弄到鋪上去?!」
祝纓也不硬扛,跳下鋪,拖著斯文男子的一條腿往鋪上拖。老穆跳了下來拖另一條腿,兩人把斯文男子往鋪上一扔,老穆眼力還不錯,也沒有夜盲,問祝纓:「你幹嘛呢?」
自從吃得好了,祝纓也不是個夜盲了,她說:「怕他咬我。」
她手上還有兩件舊囚衣沒還回去,這兩天連死兩個,獄卒沒來得及收回囚衣,她把身上那件破爛的換了下來穿了件整齊的,用破衣服將斯文男子的嘴巴給堵住了,又用另一件囚衣將他手腳給束縛住了。扯了點草蓋在了斯文男子身上,然後放心地睡覺了。
老馬道:「後生,心狠吶。」
祝纓道:「我倒想好心把他送給您暖被窩,要不要?」
老馬道:「不要。」
「老馬,心狠吶。」祝纓說。
老穆難得笑了一聲,說:「你們兩個呀!老馬我是知道的,後生,你這也……」
祝纓道:「你猜,他會不會半夜爬起來咬死我?他不敢恨你們,卻覺得我該被他欺負,一旦欺負不成就要恨我。這種人,占不著便宜就覺得虧了,你放心,你就拿去。」
老穆不吭氣。
三人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祝纓把斯文男子身上的囚衣解開,發現這人已經燒得很厲害了。祝纓也不理再落井下石,卻也沒有什麼好心去管他。
她饒過了斯文男子,獄卒們卻不肯饒過,又將斯文男子拖出去一套審。照例也是什麼都審不出來的——這事兒確實不是斯文男子乾的。
一頓臭揍之後,斯文男子又被扔了回來,「同窗」三人照例是沒人理會他的。三人一處處閒聊,祝纓記性好,隨口說了點她進京來見到的京城景象,老馬就閉著眼睛說:「還得亂一亂吶!後生,別嫌這兒不好,這兒可比外頭清靜多啦!」
老穆道:「你坐得住,我還掛念外頭的兄弟。」
老馬道:「進來你就安心住著吧,你那外頭的兄弟啊再不收手,非得叫打死不可!」
老穆和祝纓都問:「怎麼?」
老馬是個老江湖了,就說起了二十年前一位青天。百姓眼裡的青天,通常不需要多麼寬仁慈和,只要肯對欺負百姓的人下手。老馬下巴一挑:「什麼流氓無賴、地痞訟棍乃至花臂,拿了來一頓亂棍打死,街面就清淨了,百姓都說他是青天要立生祠呢!鬧事的一除,他就是天天睡大覺喝大酒,照顧太平無事,百姓當然會念他的好了。現在這一位呀,有點那個意思,又比那一位講點道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