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芝就問道:「丁校尉帳下可有一個叫洪麼的人?」
有。祝纓在心裡答。丁校尉帳下從她手裡領補貼,攏共百來號人,她連這些人長什麼樣都知道。
丁校尉也說:「有。這小子怎麼了?」
阮芝點點頭,不答反問:「為人如何?」
「就那樣吧,是個肯出力氣的兵。」
「品性如何?」
丁校尉道:「這話奇怪,咱們當兵的,以忠君愛國為要,哪有什麼不好?」
阮芝道:「那就是還算可信了?」
「他沒犯什麼案吧?」丁校尉忽然怵了。
阮芝微笑道:「好叫丁校尉知道,五百里外有一地名豐堡,那裡的士卒險些譁變。」
「哎?那與洪麼有什麼關係?」
阮芝對祝纓道:「祝令,我現在要是封帳,應該不算晚吧?祝令一向能幹,我們都是知道的。只是有時候,太能幹了也不好。豐堡的駐軍與本地洪麼等人都是同鄉,祝令會心疼人,給他們發錢了吧?都是同鄉……」
原來,一處徵發的兵役並不全會分到同一個地方,譬如福祿縣就需要一百來人,如果洪麼老家一次徵發三百人,另兩百就會調到別的地方。洪麼等同鄉跟著丁校尉到了福祿縣,他的另一部分同鄉們則在豐堡當兵。
今年過年之前,祝纓不但發了按月的補貼,還給每人一筆按品級不等的過年費。都湊在一起,對普通人家來說也算是巨款了。祝纓又提供了費用極低的運送錢款的業務,讓洪麼的家人過了一個好年。
好巧不巧的,洪麼「肯出力氣」之外又別有一個特點——大嘴巴。丁校尉帶兵也不算很苛刻,更要給祝纓面子,他就點了個強壯又能言會道的士卒,命他陪同福祿縣派去開同鄉會館的人回鄉。一是給福祿縣的人領路,二也算是為了保護福祿縣人的安全。
這個人就是洪麼。
洪麼能言會道在趕路無聊的時候是個優點,可是回到家一吹牛就是個缺點了。他回到家,陪同鄉會館的人將捎帶的錢一分,自己也回家過的了。過年少不了串親戚,他大嘴一張,就吹起牛來:咱們這回可以發達了!福祿縣孝敬咱們土地、錢糧、還給牛和犁!
他與所有出門闖蕩而回家的人一樣,必不能灰溜溜的回來。徵發兵役是件沒有出息的事兒,但是能發財就另當別論了!
沒多久,十里八鄉好些人就知道了他怎麼顯擺的。他明明只攢了兩貫錢,卻將這兩貫錢都拆散了放到一個笸籮里,擺在自家堂屋的桌子上叫人看。對錢吹牛,越吹越沒了邊兒。
事兒就傳到了在豐堡駐軍的人家裡,福祿縣都這樣,豐堡應該也不錯吧?
並沒有!
豐堡地方就算要與駐軍相處,也是先從校尉等頭領開始結交,誰能照顧到一個個的大頭兵呢?那得看校尉做不做人。
這校尉自己撈錢還撈不過來,又要士兵過得清苦以顯示自己清廉,哪有心想到他們?校尉不做人,自己吃得滿面油光,卻以「青黃不接」為由,又污了一筆款子。豐堡駐軍的日子愈發的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