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弘近距離地打量著祝纓,他對這位刺史早有耳聞。祝纓進京之後,他曾遠遠地觀察過祝纓,如今離得近了,更要好好地看一看。祝纓個頭不高不矮,人略瘦,顯得很精神。白皙的麵皮,眼睛很亮卻帶點兒柔和的味道,整張臉上的線條都很溫柔。人往那兒一站就顯得很親切,仿佛是一位久別的故友,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回到先前的親密狀態里。
孟弘心道: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見祝纓並沒有讓他現在就坐的意思,他的臉也沒冷下來,而是客氣地說:「下官冒昧,有一事相托。不敢誘使大人違法,於大人是舉手之勞,於下官卻是莫大的人情。」
「哦?」祝纓聽他這意思像是說他自己,做了個手勢,讓他到裡面來坐。
賓主重新坐定,荊生、祝煉等人都不敢再坐,都侍立在側。
換了新茶過來,祝纓才發現自家待客這茶也比別人家裡寒磣了些——它沒點心。
好在孟弘也不挑剔,他說:「大人們進京都忙,下官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眼見新年將至,大人以後只有更忙,下官不得不趕了過來。」
祝纓問道:「不知是什麼事呢?」
孟弘道:「不知大人還記不記得一個叫陸美的人?」
祝纓道:「你們的年紀差得可不小。」
孟弘微微放鬆了一點,道:「是,他是我表兄,年紀是差得大了些,卻還是認識的。家母姓陸。」
這話就說得稍有離奇了。陸美是流放到原南府的官員,流放得那麼遠,罪名不太小,他的親戚做了宦官?
祝纓點了點頭。
孟弘又說:「前番蒙大人恩典,許他回鄉探親,我與他見了一面。」
祝纓又點了點頭。一個王府宦官一個流放的犯官,是親戚?有古怪。
孟弘道:「我與他都是往事不堪提,他家中境況令人不忍。我也幫不上他什麼忙,只有請大人回到梧州之後代為照看一二,就是深恩厚德了。」
說著,奉上了一張禮單。趙振猶豫了一下,丁貴踏上前一步想接,祝纓卻擺了擺手。
孟弘道:「沒有別的意思,是謝大人之前許他回鄉探親,骨肉能得團聚。」
祝纓笑道:「這有什麼好謝的?我是念他原也是官員,又有孝心,才答允的。並不為這個。」
孟弘道:「大人這樣,令我心中難安。」
「陸美在梧州時日已久,他要願意,早就能落籍梧州了。我看他心氣還有,多半還想起復。你們兄弟有這樣的力氣,不如使在京里。我與他也算有些交情了,他能起復,比你給我什麼禮物都更能叫我高興。」
孟弘帶來的禮物連門都沒能進,都還在門外那大車上,卸車的時候就被宅子裡攔住了,現在只好當面再送一次。
兩人一番推讓,孟弘道:「起復之事不知何年何月,眼前的恩情是要還報的。」
祝纓道:「他罷官流放你的官職也還沒到頭,力氣得省著些用,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陸美沒對你說麼?梧州梅校尉營里沒幾個肚裡有墨水的人,如今梅校尉信任他,文書信函多由他來承辦,日子還過得下去。你要過意不去,等他升了,叫他自己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