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起身,與眾人分列站好。
皇帝沉著臉,道:「開始吧!」
一個著青衫的官員出來,一條一條地宣布著昨天定下的懲罰。先是對諸王的,諸王當場請罪,魯王又當場檢討。太子也出列檢討。
然後是對大臣們的懲罰。
祝纓仔細聽著,她自己沒有處罰。但讀到最後,也隨所有人一同跪下請罪。人人口中嗚咽:「臣萬死!」
皇帝冷冷地道:「假話!哪個人能死一萬次的?」
接著是宣讀了劉松年寫的那道旨意,所有人又被當場罵了一頓。祝纓一聽用詞就樂了,口氣還挺熟的。
大臣們頻頻頓首。祝纓也跟著演認真演了一回,該說的「萬死」一個字也沒敢落下。
皇帝發作了一通,朝會還是沒有結束,各衙司得挨著匯報諸項事務。
六部九寺各有排序,此外又有京兆等處,每一匯報,都要被挑剔一回。
鄭熹此次也不能倖免,理由是皇帝認為:「彼既侵奪民田,爾身為京兆竟不能察?」
鄭熹謝罪。
大理寺的少卿更倒霉,皇帝之前換過一輪重臣,大理寺卿是他認為比較可靠的,但是居然很快加入戰團,皇帝認為此人「不純」,連帶大理寺辦昨天的「案」也被牽怒。
朝廷之上,人人自危。
輪到鴻臚寺的時候,祝纓一開口,王、施、劉、鄭等幾個很熟悉他的人便覺異樣,劉松年的耳朵狠狠地抖了一下——祝纓說話的方式變了!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但是她的語速、語調、重音、斷句,都有了細微的變化。不是她平時說話的腔調。
四夷近來沒有大動向,沈瑛所管之司儀署參與了幾場葬禮。這是非常難匯報的事情,因為皇帝年紀大了,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後是個什麼反應誰也說不好。
祝纓卻會報,她先揀了兩個「壽高而亡」的,都比皇帝大出十歲以上。再說給他們的哀榮,又將沈瑛、駱晟推出。免得讓皇帝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聯想。上了年紀的人,不大喜歡聽噩耗。
皇帝聽著聽著,居然只沒有罵,只挑剔了一句:「你做什麼去了?」
祝纓道:「整頓各邦滯留使節及胡商等。有些身份晦澀不明的,整一整清楚。」
皇帝點了點頭:「要著緊。」
「是。」
劉松年緊盯著祝纓,見她回完話之後,每一個動作都重了幾分,甩袖的時候帶著一片風響,腳步也讓人聽得格外清楚。或許會有人覺得她是不常見皇帝,奏對時緊張了,劉松年卻眯起了眼。
祝纓站了回去,知道自己過了這一關。
人一旦目不能視,聽力就會變得格外的敏感,說不出是什麼道理,但這就是事實。對外界的聲音,有著與視力正常時不同的判斷和喜好。同時,腦子也會變得緊張,更容易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俗稱,一驚一乍。
尤其是剛剛看不見的時候。
等到習慣了,會變得好一些。但是皇帝顯然不像她適應得那麼快,或許是上了年紀的原因,皇帝好像對失明這件事格外的在意。
其實,如果他稍稍寬心,這些日子已經夠他摸索出規律,做些簡單的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