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卻被皇帝宣去議事。
祝纓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將她重新打量,卻見她臉上一派平和,先說:「你真是有宰相氣度啊!」
祝纓道:「陛下過獎了。」
皇帝不再客套,問道:「過完年了,咱們也該開始辦正事了吧?」
祝纓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指了指手邊的那一撂冊子,他召了丞相問策,卻不曾馬上將所有的事都交給丞相去辦,他想先與祝纓再談一談再交出去。
以他對祝纓的感覺,祝纓把這東西交上來,心裡肯定已經有了些想法。祝纓在他的心裡是踏實能幹的,且不會因私害公。
他說:「都說抑兼併,之前做得好的,多是仗著地方官員能幹,也只是一時一地地做。王相在世的時候也做過,他親自管的地方尚可,一旦放手,舊弊未除,又添新亂。你是怎麼看的呢?」
「臣還有一個念頭,不知成是不成。」
「你說。」
「禁止買賣田產。」
「這……」
「臣的想法,田地與賦稅、徵發相連,將現有的田畝、人丁數目定下來,此後再有新墾的、滋繁的,可以隨意買賣、遷徙。想要有額外的,各地須得將現有的繳足。」
皇帝想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將所有的田地都不許買賣?想要有更多的土地,就去墾荒!」
「墾荒很難的,」祝纓說,「有些地方也沒有那麼多的荒地可供開墾。新墾土地允許買賣其實是讓利,朝廷與士紳,手心手背,長在一塊兒,又是兩面。一刀切下去,必然招致許多人反對。到時候又是亂局,從上到下的亂。」
皇帝聽得很認真,道:「這樣就能行了嗎?」
祝纓搖頭道:「一時之計而已。」
皇帝道:「什麼?」
祝纓道:「臣年輕的時候也想一勞永逸,後來才發現這是不成的。人有私心雜念,不是說廟堂之上,是說普通百姓士紳,誰不想發家?誰個不想子孫繁茂?有子孫,就想給他們置家業。越想越頭疼。後來,與先前的王相公談過。王相公說——」
「什麼?」
「一勞永逸是不可能,可是,不是還有我們麼?那就不斷地做。陛下想,歷朝歷代,先賢明君誰不想解決這個事?又有幾個做成了的?能用的辦法,他們都在不斷地試。放任不行,下猛藥又容易把病人給治死。
所以,臣以為王相公的想法或許是更貼近實情的,可惜在施行的時候不得其人。」
皇帝道:「王相啊……我再想想。」
祝纓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