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保他性命。」穀梁初篤定地道,「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孤王活著,就能保他。別的,官職地位,或者將來能否逃出自由之身,孤王都無法允諾將軍。呵呵,這些東西,孤王自己都不敢保,何必說來騙人?」
弓滌邊沉默下去。
三更早過,睡得很早的弓捷遠卻又醒了,他沒了困意,翻來覆去地在板床上打餅子。
弓石看不過去,商量地道:「少將軍,小的給您加一床褥子吧?這床也實在太硬了,根本不是您這嬌貴人該睡的。」
「我哪兒嬌貴了?」弓捷遠煩他,沒什麼好氣兒地道,「會說話你就說,不會說便消停點兒。」
「怎麼就生氣了?我的意思是說您這麼瘦,該睡軟塌。」弓石嘀嘀咕咕地道,「一把子精細骨頭,非得折磨自己睡什麼硬板床啊?您看把這肉皮兒硌得?這脾氣可真像將軍吶,就愛和自己過不去。」
弓捷遠聽得心頭感慨,暗道自己也就只有脾氣像父親,其他都不夠像——胳膊不夠粗,腿也不夠有勁,五官眉眼不如父親那麼濃黑深邃,就連肉皮子都太蒼白細嫩,給東西一硌就紅了,實在不夠威風霸氣。他想當父親那樣的豪氣硬漢,可惜身材外貌卻多隨了母親。
母親是個很好的人,她夠輕靈夠飄逸,秉性溫柔,人也總是和煦婉藹,但那都是女子的美妙,弓捷遠不願太肖似她。
甚至不願太想起她。
母親走得太早了。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永遠年輕永遠美麗的倩影,於他和婕柔,於父親,都是太殘酷的事情。
那年弓捷遠剛剛六歲,按理說應當不大知事,但他總是清楚地記得彼時還未至而立之年的父親撲在母親的棺蓋之上反反覆覆地念叨一句話,「同來何事不同歸?」
「少將軍,你怎麼了?」弓石抱著一床錦褥過來,見弓捷遠不翻騰了,身體直直地平攤在板床正中,雙目大大地瞪著房頂出神,不由問道。
弓捷遠搖了搖頭,「沒事兒。以後別叫我少將軍了,我是哪門子的少將軍啊?穀梁初都說了,何職何銜?誰給我授的將軍?」
「少……少爺,」弓石立刻勸道,「您可千萬別消沉吶!他是王爺麼,生來高高在上說慣了人的,聽他一句半句冷的硬的算什麼呢?莫說少爺,那些一品大員給他搶白幾句也得受著麼不是?沒什麼可惱火的,皇家血脈慣只高看自己,瞧誰都不好的。咱們虎父無犬子,堂堂鎮東將軍的親生兒子,打小兒就跟著父輩戰場裡去陣法里來的,持弓著甲英勇殺敵,怎麼不是少將軍啦?不是朝廷有……不是您的歲數還小,自然早就封授了。少爺如今也才十九,那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