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初不願多提隙怨之節,伸手扯了扯弓捷遠,示意他上前些,然後又對太后說,「祖母,您老人家可還記得他嗎?」
太后這才認真瞅瞅弓捷遠的臉,狐疑問道,「這個孩子是誰?」
「太后細看一看,」穀梁初提示地道,「孫兒既帶他來,自是故人之子。」
太后聞言又再細看過來,瞧了半天仍舊猜忖不出,放棄地道,「孩子們總是一天一個模樣,哀家哪裡能認出來?」
弓捷遠不願意陪著穀梁初吊老人家胃口,便跪上前,伏謁稟道,「太后娘娘,小臣弓挽,乃是前鎮東將軍弓滌邊的兒子。」
太后聞言竟然吃了一驚,「啊?竟是掣穹的孩兒嗎?」
弓捷遠聽她喚得親切,想起自己年幼之時曾經見過這個女人,心中也生感慨,「正是小臣。」
「唉!」太后竟比見到穀梁初還要激動一些,她微微向前蹭蹭身體,挪動挪動盤坐的腿,手臂探來攥住弓捷遠的胳膊,語調輕顫地說,「快讓哀家看看。你這孩子自小白淨……嗯,」她上下打量兩遍弓捷遠,然後點著頭道,「這麼一瞧還真是那個模樣,眉眼依稀,就是抽長了個子!」
弓捷遠覺出這個身份尊貴的老婦言辭之間很有一些真情,心中登時複雜起來,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
「一晃就是十多年,那時哀家也才四十多歲,」太后非常感慨地說,「又要幫先帝統領後宮,又要送小兒子就藩,滿腦門子的亂事,心裡也實陰鬱。聽說你爹娘要去遼邊,知道那裡異常艱苦,防務又重,就擇了個日子為你們送行。當時見到你娘人物出眾你也甚為可愛,心裡特別喜歡,難得地高興了一天。當時哀家還說羨你爹爹有福,嬌妻幼子,青年便拜封疆之將,可了得嗎?誰知不過二年你娘就……唉,都是命數。」
弓捷遠心中雖有準備,聽到這些話語還是難抑痛楚,不由低下了頭。
穀梁初輕聲地道,「祖母……」
太后反應過來,放開了拽著弓捷遠的手,坐回原位上去,嘴裡又嘆一聲,「總是上了年紀,容易囉嗦,見到故人話就多了。聽聞你爹身體仍舊康健,肩頭還負邊防重任,這也是大祁之福。你沒跟著父親學帶兵麼?如今在燕京城做點兒什麼?」
弓捷遠聞問不由心生羞愧,也不抬頭,嘴裡答道,「小臣一直都在父親身邊,去歲才留在京中,暫時任朔親王府的守衛職。」
太后見多識廣,聞言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哦了一下,緩緩地說,「守衛也甚好的,皇王近側,許多東西可學。」
弓捷遠沒有吭聲。
「你這就是大人了!」太后談興未衰,仍舊感慨地道,「哀家還總記得那日留你們三口在宮中用飯,還沒吃呢你就看上了哀家的一隻瓷碗,緊緊捧入懷裡就不撒手。你爹呵斥你,你娘也哄你,你只不肯放下,大聲嚷嚷著說娘娘這裡瓷碗好看,挽兒想要。哀家覺得你太好玩了,便說這碗送給你了,拿下來洗洗裝進盒子裡給你帶回家去。你亦不肯,非得自己親手抱著不可,結果剛剛出了哀家的門就被迎面跑過來的小廝……哦,就是朔親王的跟隨,將碗撞到了地上,登時摔得粉碎。你當即就大哭起來,還是哀家又賠上了一隻碗才算慢慢哄住。小娃兒家總是出乎預料的有趣,哪能想到眨眼也就長成這般俊秀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