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閣珍用雙豆眼盯著倪溪細看,穀梁初瞧見,笑著說道,「周大人可是認得孤的總管?溪大哥是倪公公的侄兒,會算些帳。」
「哦!」周閣珍馬上藏起目光中的戒備,「原來是倪公公的內侄,請恕老臣孤陋寡聞,之前也不知道。」
倪溪只是笑笑,尋張椅子從頭看起檔冊。
穀梁初沒有親自閱視的意思,只在房裡散步,「這些都是父皇登基後新訂立的?」
周閣珍答,「是。檔冊沉重,不便都隨遷的。新朝新政,從前的積如山巒,第一看不過來,再則也無用處——凡可收歸的錢糧皇上和王爺當日已經收了,藏著找不到的,就從帳上算出來也不過是紙上虛數,而今能掂掇的,就是署里這些。」
弓捷遠聽這意思就是開武建殊兩朝的積余都化了水,從前他們是否貪墨是否從中謀利中飽私囊毫無痕跡可查,想起遼東這十幾年的窘迫艱難,心火熾烈,強按捺著。
穀梁初的反應依然平淡,「也是這個道理。那就先把當日收歸的紙記拿來與孤看看。」
周閣珍立刻示意陪在邊上的檢校和司務取來,又命雜仆上茶。
穀梁初拖張圈椅坐下,擺擺手道,「孤不隨便喝外面的茶,梁健找水去泡帶來的吧!」
梁健聞言便道,「是。」
周閣珍不料穀梁初竟要擺這個譜,微有一些吃驚。
穀梁初對他笑道,「周大人有所不知,只孤挑口也還罷了,咱們這個弓司尉是個更講究的,尋常器具也不肯用,所以非但茶葉,便是壺盞也是從府裡帶來的。」
周閣珍似愕一下,立刻就又點頭,「王爺和司尉都是金貴人,也難怪的。」
弓捷遠心道你要擺譜就只管擺,作甚拿我說事?需得同仇敵愾之時,也不能自拆台角,便只當做沒有聽見。
梁健去了甚久,終於泡得茶來穀梁初似已渴得狠了,抓過一盞就往嘴裡送去,未料梁健稍一錯身,二人手臂碰在一處,茶盞登時歪了,裡面熱茶悉數潑在穀梁初正看的庫帳上面。
事起倉促,梁健和周閣珍一起搶上前去擦拭抖落,已來不及。
墨字遇水,湮了一片。
足有兩頁糊了。
「哎呀,」穀梁初立刻痛悔地說,「看不清了!真是造孽。這本不能用了,再翻底帳來看。」
周閣珍的臉色有些難看,「這就是底帳。」
「沒再謄抄留底?」穀梁初不肯相信。
周閣珍也不敢發作他,只得忍耐解釋,「這樣的帳目都是機密,一本還得兩三個人共開共鎖,哪能隨便謄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