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鬧明白老皇帝究竟是怎麼想的,可定北王確實慘,他因為老皇帝先前下的令,既不能回幽州安葬,又因為地處沙場,也許前腳埋了,後腳就被羯族掘墳,拖來拖去,只怕屍身都臭了。
好在如今寒冬臘月,要不然可真說不好是什麼樣子。
無可奈何,既然當初定北王選了建康,不惜賭上自己的四萬兵馬,即便魏成淮此刻想帶著幽州軍回幽州,也是不能了。
他們被卷了進去,再想抽身,哪那麼容易。
幽州軍如今的輜重,靠的可都是建康。
在所有人都在為這位少年將軍揪心時,他素衣麻布,額頭綁著白布條,身帶重孝,扶靈柩進建康。隨著他一同進建康的,還有數之不盡的兒郎死訊。
沙場苦寒,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他能帶回的,只剩下兵士的家書了,那些曾在城門口親自送兒子、送丈夫、送阿耶的人,能做的僅僅是立衣冠冢,看著被人代筆的家書默默落淚。
別看當初幾路聯軍潰敗的荒唐,可無人怪在定北王身上,幽州軍可還在前線奮戰,幽州的兒郎死的並不比建康少,定北王更是不得下葬,屍身腐臭。
魏成淮神情悲傷麻木,親手扶著定北王的棺槨,下馬步行進的建康城,一步一步重若千鈞。
城門口兩側,擠滿了百姓,他們自發素衣,神情悲慟,曾經的歡呼送別變作悲鳴。不同於面對老皇帝的敬畏威視,前來的百姓都是自願的,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崇敬,不需要禮官監督,齊刷刷跪下送定北王的屍骨。
有一個八十多歲,連話都要說不清的老者,巍巍顫顫的扶著拐杖,也要跪下。
比起後來出生,飽經戰亂的年輕人,他親眼見過前朝武帝時的繁茂安寧,內心也最為飄零感嘆。
「上蒼啊,您可是要亡我漢家天下!」
「山河破碎,統帥身死,我等可怎麼好?」
「魏公英勇,風木與悲!」
「老天爺,我漢家兒郎究竟要要死多少,才能換的天下安寧?」
「嗚呼哀哉,悲兮泣兮!」
這哭聲,勝過寒衣節時的悲慟,人人皆哭訴,既是哭定北王,亦是哭自己,哭天下,哭暗無天日的亂世。
何時才能光復漢家,收復失地,不受戰亂之苦?
站在一片白衣中,聽著百姓悲苦不知天日的哭聲,觸目所及,多數人都身帶重孝,家家戶戶都死了兒郎,魏成淮恍然間以為自己又到了北地。
那里的百姓也是這麼送別他們的,眼裡帶著迷茫與怔然,他們被拋棄了嗎?被王師被天下拋棄給胡人了嗎?
此時的建康,與當初的北地何等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