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處場景在魏成淮的眼前重合,他捧著父親的靈位,站在棺槨前,孑然一人,如孤劍錚錚,不管大雪如何飄蕩,他的胸膛寬闊,死死挺著腰背,寧死不屈就,因為從定北王死的那一刻,偌大的幽州,還有幽州軍的將士們,都成了他肩上的擔子。
他要撐起幽州的天,他不能讓幽州、建康的百姓也落得個兒郎皆戰死,婦孺受胡人欺辱的地步。
魏成淮隱忍的握緊手中排位,下頜線條堅毅,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徹底褪去鮮衣怒馬的豪情恣意。那個白皙俊美的翩翩少年郎早已死在了伏擊羯族中軍王帳的一日,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多了一道指腹長的疤,就在左眼之下,那仿佛是向死而生的佐證,他整個人的氣度似乎就不同了。
他變得像是北地風沙磨練出來的將軍,肅殺、□□,目光里沒有了溫情笑意。
走過城門長長的青石道,魏成淮的耳邊似乎都是哭聲。
他突然停下,後頭外披白衣喪服送葬的士兵也跟著停下。
百姓們一邊用衣袖擦淚,嗚咽哭,一邊抬眼。
卻見魏成淮掀開衣袍一角,重重的跪向百姓,他神情堅毅,整個人死死繃著,可緊咬的腮幫子和遍布紅血絲的雙眼昭示了他的心境。
他聲聲句句,響徹於大雪紛飛的城牆兩道。
「成淮,有愧諸位,大好兒郎隨我上陣殺敵,十不存一。
成淮,有愧!」
他方才膝蓋觸地,咚的一聲,何嘗不是壓在百姓心底。
風雪無情的敲打在他的面容上,發絲、眉梢、衣冠皆沾染雪花,他凍得耳朵發紅,卻連顫都沒顫。
可百姓們,能怪他什麼呢?
他連字都未取,就已喪父,遭逢大變,甚至比許許多多出征的兒郎年紀都要小。
百姓悲慟的哭聲更大了。
一個略胖的中年婦人,她面色焦黃,眼睛已腫的像是核桃。
可她道:「世子!胡人殘虐,占我北地,屠戮我漢人,我兒雖死,猶以為榮。大郎戰死,尚有二子,二子死,尚有幼孫,願追隨世子,殺盡胡賊!」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也用蒼老枯瘦的手拭淚,「叟雖年邁,倘若兒郎死盡,猶可握刀,不叫腌臢賊人猖狂!」
魏成淮沒說話,他在冰天雪地的冷硬青石板上跪著,雙手交疊,對著眾人鄭重拱手,緩緩拜地,以額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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