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2)

可敦捂着心口的手,直指着他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达达尔方才起了身,走来她面前。“从小到大,什么都听额吉的。额吉跟我说,我将来是要继承汗位的人。我便努力,努力给父汗他看。我不善骑射,便努力跟师傅学;我自幼胆小敏感,不善在人前说话,我便努力跟着父汗学;我夜夜只觉挫败,觉得自己一无所长,白日里便只好装作一副温和善意模样,讨巧人前。可父皇依旧都看不到,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今日我明白了。额吉你知道为什么么?”

可敦咳嗽未止,喘着气息,断断续续问着:“你…想说什么?”

“那是因为,父汗眼中根本没有你。”

“他不爱你,便也不爱你给他生的儿子。你教出来的儿子,便就没有二夫人三夫人教出来的好。你却还将全部希望寄予我身上。让一个根本不爱我的父亲,将汗位传给我?这简直是笑话。他宁愿传给个养子,也不愿传给我。都是因为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长气,仰头望着天的方向:“我太累了…”

“若能重来一遍,我便不当额吉的儿子,阿布尔汗的儿子,我只做我达达尔。不用学骑射、不用学搏克,不做什么大蒙汗营的巴特。我自敏感不善言谈,那我便不说话。”

“额吉,你可曾抬眼看过?大蒙的草原多绿啊,大蒙的天是那么蓝,大蒙的女子浑然天成,肥美而奔放。清晨第一抹阳光洒在身上,六月雨水瓢泼浇灌着生灵,只带着满满的善意。”

“可我自幼便知道,那些与我无关。我迎着额吉的怨气而生,肩上担满了寄托,却向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我的月亮。”

萨仁见得他几近癫狂,气急攻心,生生一口心头血再次涌出,却被她吞了下去。她只苦笑了两声,却忽的转了一念似的望着达达尔:“你…”

“你这样也好。”她蹙着眉,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笑意,“到底全是我的过错,将我儿耽误成了这样。”

“如今我儿该是长大了,日后的路你自己选,自己走。”

她说着,强撑着身子倒回去床头,捂着心口上的手,更着紧了几分自己的衣领。喉间血丝渐渐平淡了下去,她目光扫去了床榻边的小柜里,里头百家被,是达达尔出生时候做的。

她口中念念有词,“我一生不得自家夫君喜爱。只有我儿和我血脉相连。如今他要和我了断了,我方才能去得安了心…”

最后一丝气息落下的时候,她方才转头再看了一眼达达尔。他立在床榻前,背对着火光,神色看不清楚,只眼里闪烁着一丝光。

她笑了声,合上了双目。

达达尔半晌方才回神过来,直俯身来她床边,捂着她的肩头使劲儿摇了摇。萨仁已然没了气息。

他不知道方才怎的会鬼使神差般,那样和她说话。那是他的额吉,是生来最疼爱他最替他着想的额吉。她方才明明病痛困苦,咳嗽喘息,他确将她救命的药汤倒翻了?他真不是人。

他自悔不急,却回头见得散落一地的玻璃残渣。

不能…不能让人看见是他打翻的。他没有杀她,他只是让她走了。她太痛苦了,那巫毒蚀心,她早些走了才能去长生天那里寻得解脱。

对,他没做错。

达达尔摇着头起了身,爬去地上,慌慌张张收拾起来那些碎片,一把兜进了衣服里,又踉踉跄跄从帐子里出了来。直跑去牧场旁边,寻着没长草的泥地里,挖了个坑,直将那些碎片埋了进去。然后他稍得片刻平静,又猛地呕吐了起来。

身后只一根长杆,独独立在草原之上。他仰身靠了上去,方才闭眼,萨仁临死前的话语神态一一在眼前闪过。他这才恍然,大声哭了出来:“额吉!”

“我…我的额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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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琪在床边方才诊脉完,蒙哥儿便开口问询了起来。“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走着路她便说心口不舒服?”

乌云琪直淡淡笑了笑,“无事,母子都安康。只该是身子重了,方才有些反应。毕竟和以往不同了,一副身子,两个人在用。”

蒙哥儿仍是不放心,过来拉了拉凌宋儿的手,“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好跟乌云琪一道儿说了。”

凌宋儿直摇头,“方才心堵着,现在全好了。不莫是方才山下吹了些凉风罢了。你莫担心。”

蒙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等着乌云琪收拾好了药箱,方才起身送她出了门。又回来床边上,望着床上的人,“叫落落来梳洗,我们便睡了。”

凌宋儿抿嘴笑着:“嗯,好。”

连着三日,蒙哥儿照顾着紧。白日里还在谋划着他的事情,一日三餐却都回来了山上寝殿,陪着她和格玛一道儿用食。便也消了些她的忧虑。

山间清晨,树木迎风摇曳,沙沙作响。林木底蕴厚重,又带着草原风情的轻佻。凌宋儿方才床榻上想翻个身,身子却重着,不好动。旁边的人也醒了,方才伸手来她腰间,扶着她翻身来自己怀里。

凌宋儿额上被他一吻,方才听他问着,“睡得可还好?”

自有孕来,她夜夜多梦,自是睡得不好。她也只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嗯…”

“可想要起身?我同你一道儿用早膳了,方才下去偏殿。”他说着往怀中看了看。寻得她睡眼还有几分迷离,又转了话锋,“算了,你还是再睡一会儿…”

他说完,将她扶着枕去了玉枕上,自己起了身来。穿好了衣物,出门唤了落落打水来梳洗。

凌宋儿还在床上迷糊着,却忽的听得门外有兵士来报,“赫尔真,汗营来了两个人,想要见你。是…是汗营的乌兰和牧仁。你可否要见他们?”

凌宋儿方才警觉了几分,若说博金河来,是帮阿布尔汗送信求和,可乌兰和牧仁来这里做什么?她撑着身子起来,穿好鞋扶着门墙走出来外头,见得蒙哥儿正交代着兵士。

“将人领去偏殿,我马上过去。”

寻得身后凌宋儿的气息,蒙哥儿忙转身回来,见她大腹便便身上衣物还单薄着,直来将人扶好。“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乌兰和牧仁来了?”凌宋儿直问他。

“嗯,在山下门外。我自去见见他们,你在屋里歇着便好。”

凌宋儿却拉起他手掌来,“他们也是我旧友,该也要一起见见才好。你且等我一道儿吧。”

蒙哥儿拿她无法,只好点头答应。扶着她回去屋子里,帮她取了件粉色的裙裾。递来她面前。

凌宋儿却是穿得几分吃力。得来蒙哥儿帮忙,却也塞不下那小裙。她几分泄了气,她如今腰身宽泛,胖得难看…

“你且拿这个,可是来羞辱我的?我如今大腹便便,腰身也宽了,就连…”她说着捂了捂自己胸口,“就连这儿也不同了,你便只挑着最紧的衣服与我。”

蒙哥儿拧着眉头,只好去衣箱里再翻了翻。只等得落落端着热水进来,见得蒙哥儿忙着帮凌宋儿寻衣衫,方才过去帮了忙。

“驸马别翻了,都乱了。”

“公主如今身子重,那些小裙衫自是穿不下了。我来找吧。”落落说着,寻着件宽松的布衣出来,“早前在庆北城里,找裁缝做了两件,便是备着这个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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