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五囁嚅著,到底忍不住開口:「將軍與某昔日實在多有得罪,但如今太子在潁,有崔相輔佐,又有諸多忠臣義士投奔,公主您也不需在邢州寄人籬下,不如前往潁州,與太子團聚。」
「寄人籬下。」昭昧念叨著這幾個字,笑了:「你說的是。我何必寄人籬下。」
梅五直覺不對,又摸不清頭腦。
昭昧已沒興致與他搭話,推門而入,見到了宋含熹。
她和宋含熹也沒什麼好說的,在她面前大馬金刀地坐下,道:「我不走。」
宋含熹並不意外。
昭昧親自來見宋含熹,自然不是為這一句話。
她靠上椅背,睨著宋含熹,說:「也勞煩你,帶著你的使者滾回李璋那裡,告訴他——好歹姊弟一場,若是相見,有朝一日,便請他來,跪在我的腳下。」
宋含熹波瀾不驚地聽完她的話。
昭昧撂下這話,便起身離開,到門口時向李素節道:「送客。」
宋含熹等人被昭昧毫不客氣地「請」走了,沒有什麼踐行宴,昭昧甚至沒有出面,只有李素節送她們走出城門。
宋含熹停下腳步,回頭看李素節,目光微深,道:「公主實在不該與崔相作對。」
李素節道:「何止崔相,便是與天下人作對又如何?」
宋含熹欲言又止,搖了搖頭:「你們拒絕得這樣狠,再見,恐怕便是兵戈相見了。」
李素節道:「我們何懼兵戈?」
宋含熹沒有再勸,又覺得不必說再見,便這樣坐上了馬車。
李素節說時決然,可當老師的馬車漸漸走遠,她心底再度湧起悵然。
她人生的前面二十年,除了生她養她的母親,再有碑石峨然的殿下,便只有亦師亦母的宋含熹。她們一同改變了她,或說,培育了她。
而現在,她也長大了,只能看著老師漸行漸遠。
她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向馬車奔跑,大喊:「老師!」
車子停下了,但宋含熹沒有出面。
李素節停在幾步遠處,胸口起伏,說:「您曾經想要帶我離開,可我留下了。您說留下沒有用,可我卻覺得,留下來是有用的。」
「縱使沒有用,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是的,總有一些事情,比其她的所有都更重要。」
車簾微動,似有人撩起,卻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意,良久,終究放下。
李素節道:「您說,這世上的人常常身不由己,一輩子都只能在圍牆裡掙扎。可現在,我想砸碎那圍牆了。」
「不。應該說,」她道:「現在,我要砸碎那圍牆了。」
車簾再沒有動,車裡的人依然在車裡,沒有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