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挽庭看著青梧,已然控制不住情緒,淚落不止,哽咽道:「我那時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要被那般對待,受那等苦楚!青梧,我真的不明白!」
青梧從未想過梅挽庭會和自己有關,更未曾想到,這世上,竟有一人,因他受盡這般苦楚。
青梧眼眶已紅,他伸手,扶住了梅挽庭的雙肩,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梅挽庭這次沒再甩開青梧的手,他的身形,透明得愈發明顯。
他接著對青梧道:「我那時才知我是合歡道中人,我便去了合歡宗,方才過上相對安穩的日子。我本想著,待有些修為之後,我再回人間,去找那座叫梅挽亭的亭子,去找那個將我捧在手中的人。我便給自己取名梅挽庭,等著去見我記憶中,唯一將我捧在手里的人。」
「可是……」梅挽庭面上笑意愈發嘲諷,他望著青梧緩緩搖頭:「可是最後一次仙妖大戰,我見到了你。那日的你,何等風光,凌駕於仙妖二界之上,一塵不染,高坐神台。輕而易舉,便叫整個妖界臣服於你。
我那日才知,我心心念念以為的父親,竟是仙界無情道第一人。也是那日,我想起了一切。知道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知道了自己遭遇的一切,究竟都是拜誰所賜!」
梅挽庭一把扣住了青梧的手腕,緊盯著他的眼睛,厲聲質問道:「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梅挽庭厲聲沖青梧吼道:「你所有的光芒萬丈之下,是我在替你承受你移情而來的所有情。欲!」
梅挽庭挑眉,嘲諷笑道:「可你真的無情無欲嗎?你若當真無情無欲,我早就應該是個獨立的人,為何還能感受到你的情。欲?為何還會受你影響?」
梅挽庭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對他道:「所以青梧,你越是無情,淡漠,高坐神台,我便越是覺得你虛偽,可笑,面目可憎!」
「我出賣你又如何?我恨你又如何?我只是想擺脫你對我影響,為自己重塑肉身,為自己重塑魂魄!我想做一個獨立的人,我只是想做一個獨立的人!我有什麼錯?」
梅挽庭的身形越淡,青梧透過他的身體,已能看到他身後的桌椅,青梧任他責罵,同時滿心裡想能救他的辦法。
梅挽庭似是也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他眸中的恨意逐漸淡去,轉而漫上一層留戀,他緩聲對青梧道:
「青梧,你知道嗎?前些日子,看著你眾叛親離,看著這世上所有人都厭棄你,我是真的很開心。」
「可……」梅挽庭眼中再復落下淚水,雙唇微顫,望著青梧道:「可你怎麼能真的死?怎麼能真的死?」
他恨青梧,可又難以自控地想要靠近他們,想到他們身邊。無垢宗的案子,是他親手謀劃,讓青梧帶他去棲梧峰,也是他親自為自己盤算來的。
梅挽庭已然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身子前傾,一頭撞在青梧肩上,跟著倒進他的懷中。
他感覺到有冰涼的淚水,滴在他的臉頰上,唇邊漫上笑意,心間的恨意,到底還是消散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