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慕一時怔住了,竟在江柍的描述中,看到了那樣安樂靜好的場景。
她搖了搖頭,嘆道:「再不能和你聊下去了,你說的朕都想撂挑子不干,回鄉下安度餘生了。」
江柍掩唇一笑。
阿依慕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笑道:「好了,朕不能出來太久,先回了,你也儘快回席吧。」
江柍朝她頷了頷首。
阿依慕轉身離去。
明月高懸,壁燈垂花。
在那樹影斜處,有一抹身影隱匿其後。
江柍把手上的花瓣悉數扔進池塘里,轉身沖那個方向說道:「出來吧。」
一襲月白色繡水墨荷紋的袍角露了出來,緊接著便是謝緒風那瘦削卻挺拔的肩膀,而後是他如玉的面龐。
江柍一笑:「國公爺何時也學人家聽起牆角來了?」
謝緒風負手而立,聞言只是淺淡一笑,說道:「聽慣了你叫我緒風,乍一叫回來,倒是不習慣。」
他這樣說,惹江柍輕輕一笑。
月光如練,籠在他的身上,皎潔而清冷,他竟是這異鄉里獨放的傲梅。
江柍無數次因他身上散發的遺世獨立的氣質而變得安寧。
謝緒風見她垂首沉默,又瞧見她胳膊上的繃帶,不由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江柍道:「一鞭子而已,估計等回到赫州,就什麼都好了。」
她這樣講,謝緒風忽然想到沈子梟那次醉酒時對他說過,她在赤北因被一片瓷塊扎了肩膀,就能疼得高燒不退,大病一場。
才不到一年,她卻已經可以對同樣的傷痛一笑而過。
可他卻寧願她永遠嬌氣下去。
「你知道嗎,沈子梟身邊的所有人里,我最欣賞的就是你和思淵。」江柍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她又揪了朵花,這次卻沒有再把那花瓣一朵朵掰掉丟於池水中,而是拿到鼻間輕嗅了一下,模樣閒散道:「思淵是一個至純至真之人,他的赤誠是天生的,而你是個清孤高潔之人,你的澄澈卻來自後來的選擇。」
謝緒風沒有說話。
本能地直視著她,想認真聽完她說的話。
他的目光總是這樣輕柔,哪怕是直視著別人,也絲毫不會給人壓迫感。
江柍轉動著手上的小花,就像在轉動一把小小的傘,笑道:「母后曾經告訴過我,人生有三大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大多數人只能達到看山不是山的境界,霽川居士這樣年輕,卻已經越過那第二層,看山是山,知世故而不世故了。」
謝緒風絕非沒有貪嗔痴念的世外高人,也絕非那永遠低眉善目的聖人菩薩。
他會憤怒,會感傷,會為認準的事竭盡全力,也會對親朋好友牽掛和憂心,有時也會失態著急。
卻從不躲避。
無論好壞,允許一切發生。
任東南西北風吹過,我仍舊是我。
這才是,看山,仍舊是山。
「你欣賞我們的品性,是否因為你嚮往成為這樣的人?」謝緒風輕輕開口,他的聲線向來乾淨,如那微風掃過清波,「而嚮往即是沒能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