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天生喜愛素淡,一生便於萬紫千紅無緣。
她天生喜日暮將遲的夜晚,便不會體會到在烈日當空下大汗淋漓的酣暢。
她喜歡盛開在雪地里的白梅,融為一色的兩個事物,好像再不分開,所以她不能體會他愛芙蓉花開編薔薇輕探小軒窗的美好。
或許人的感情,和喜歡花花草草晴天雨夜都是一樣的。
憑直覺的選擇,沒半點道理。
可惜這件事,他明白得太晚。
他最初只以為,她對他冷淡,鬱鬱寡歡,都是因為殺父之恨。
春宵一夜,她激烈反抗,他肆意掠奪,整整三日沒有上朝。
三日過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給張率平反。
不出半月,她就晉封為正三品的婕妤。
他賜她僅次於昭陽殿的鳳藻宮,又在短短三月里晉封她為僅次於皇后的貴妃。
可她還是不對他笑。
承寵一年後,她誕下皇七子,他為了讓她高興,把取名的機會給了她。
皇子們名字裡帶木。
她不假思索取了個「梟」字,一種與鴟鵂相似的鳥,又有勇健魁首,絕代梟雄之意。
更重要的是其中含「鳥」,暗貼她的名字。
他從未如此高興,腦海中的畫面卻突地一轉,她的宮娥跪在面前,呈來她枕下的香囊。
他打開看,裡面竟有一縷青絲和一張書寫「蕭郎」的花箋。
一陣撥雲見日的狂風颳過,他在強風吹拂中明白了什麼。
梟,蕭。
那幅觀音圖的署名,也為「蕭郎」。
那一刻恐懼攫住了他。
太醫們只見他不斷搖頭,似乎在掙扎。
他想到了謝輕塵的話,又對上謝緒風的名字
謝逍,一把「杏花疏影」簫從不離身。
忽然間,夢境把他帶到了與她初相識的地方。
原來,只要他晚上兩刻鐘出現,謝韞就會來見她。
她之所以這樣膽大包天地躲懶偷閒,是因她所處的這棟偏僻宮殿,是謝韞上下打點過的私會之地。
而她所說「偷偷穿了淑妃的衣裳」也不過是藉口,那衣裳其實是謝韞在赫州最好的店鋪為她量身訂做。
就像那幅觀音圖,本就是謝韞以她入畫。
伺候謝韞的丫頭起了黑心,偷東西去賣,這才輾轉落到竹林小築。
謝韞的字本不是「蕭郎」,這只是她給他的愛稱。
心痙攣似的疼。
他渾身抽搐起來,太醫們嚇得團團轉,使出了渾身解數,吊住他最後一口氣。
他一口氣沒能咽下去,思緒在混沌之中再次飄遠。
那是決裂之後了。
他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才好。
身為天子,他不可能求她,就只剩下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