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福寧宮裡起了一場連燒七日的大火,臣民人心惶惶,關乎國運蹇滯,大昭氣數已盡的謠言鋪天蓋地,太后一氣之下讓他寫下罪己詔,大赦天下,才平複流言。
江柍和迎熹亦同時在那場大火里喪命。
死,而後浴火重生。
江柍成了迎熹,迎熹成了江柍。
迎熹的人生似乎並未有太大改變,可是江柍從此以後,除了要飽讀詩書,學習琴棋書畫,還要學習醫術和歌舞樂器。
要和公主的習慣保持一致,吃公主喜歡的東西,做公主習慣做的事情。
手掌心的小痣,也被想盡法子祛除了。
而最讓人覺得不忍的,是十歲的女孩子,還未抽條,便要學習敦倫之術。
宋琅知道,太后並非將江柍作為公主培養,而是「戲子」。
能演好公主的戲子。
宋琅亦是這時才開始注意到她,不再是看一個孩子,也不再是看一個可有可無的擺件,而是一個和他一樣被人操縱的可憐之人。
他發現,她很孤獨。
她自從入宮後僅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家人,身旁還都有段春令和花公公在側,而成為迎熹之後,就更難再見到家人了。
他有好幾次,無意之中撞見她望著天上的白鴿出神,或許也是在渴望自由。
然而宮裡不快樂的又豈有她一個。
他這個皇帝亦是如此。
大昭從前兩朝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皇祖父那朝寵妃涉政,貪官污吏,肆意揮霍。
父皇本是明君,奈何年歲長上來之後,便開始重用奸臣,十五年前突發洪水瘟疫,加之人浮於事、機構臃腫,導致民不聊生。
他又醉心煉丹,無心朝政,把朝政悉數交於太后,以至於宋氏王朝,到他手裡,只剩權力被架空的空名而已。
江柍初進宮那幾年,他與江柍、迎熹還有紀敏騫常在一起玩耍。
御花園裡捉迷藏,元宵節時點花燈,小軒窗下螢火蟲……皆是美好回憶。
那夏日最熱的時候,蟬鳴不息的午後,碧霄用白瓷碗端來冰鎮的梅子湯,他們四個准要比賽是誰先喝完,紀敏騫每次喝這個總要打嗝,惹得連宮娥太監們都一通笑個不止。
還有隆冬時節,南國雖不下雪,卻仍舊很冷,他們幾個念完書,便到含元殿裡圍火爐子烘手,烤橘子來吃,整座宮殿全是香噴噴的橘子香。
可正如他方才所說,那時候他與江柍雖玩到一起,但從小被環境規訓出的冷漠,卻讓他打心眼裡沒有接納過江柍,只把她當成是無關緊要的人。
直到江柍成為迎熹的三年之後,太后忽然讓他娶趙家宗室女為後。
他一點也不喜歡那個趙家的女子,不僅長得如歪瓜裂棗,連性子也是粗魯如山野村婦,何況還是自己的表妹,他第一次與太后激烈反抗。
太后怎會順從他的意思?將他訓斥一番,趕了出去。
他憋屈到極點,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竟沒有回宮,而是甩掉跟著他的宮人們,想溜出宮去
當日,宮裡找翻了天也沒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