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眼眸微眯,心下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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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搖在髮髻上輕晃。
江柍乘轎出宮,抬轎人已是極穩,許是她心裡忐忑的原因,竟覺得顛簸得厲害。
自從她得知宋琅要對葉思淵和謝緒風不利時,便一改對宋琅的態度,一是為了穩住他,好讓自己在宮中的時日好過一些,二是怕他再做出什麼失智昏聵之事,導致無辜的人受害。
與宋琅假意周旋之餘,江柍也沒閒著。
這三個月以來,她命高樹暗中搜集朝堂內外發生的大小事,以備不時之用。
八月十五中秋月圓那一日,郢州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天氣漸涼,雨霧都是濕冷的,撲在身上,只覺得四肢百骸都發冷。
江柍惜荷,仍打了油紙傘,在碧霄的陪同下,去御花園把清和池中最後兩枝還在盛開的荷花剪下來,回宮放在瓶中養著。
正彎腰,拿剪子鉸花,高樹像一隻灰溜溜的耗子,從一角躥了出來,告訴她:「公主,葉小將軍去了。」
江柍和碧霄都沒反應過來,只納悶兒,大昭可有姓葉的將軍?
還是碧霄猛地意識到什麼,丟給高樹一個責備的眼神:「以往只覺你穩重,怎地說這麼要緊的事情,也不知挑時候!」
高樹這才注意到,雨下得好大。
他沒打傘,渾身都濕透了,都未曾察覺。
江柍一怔,隱約察覺到什麼,莫名覺得毛骨悚然,身子不受控地朝後一仰,就這樣癱坐在雨地上。
碧霄和高樹忙來扶她。
她已是失去理智,掙扎著推開他們,混亂之中,雨傘被打翻在地,涼雨兜頭而下。
她愣愣地問高樹:「去了是什麼意思。」
高樹滿臉痛苦,囁嚅不敢答,只求饒似的喚:「公主……」
她大聲吼出來:「我問你去了是什麼意思!」
高樹似是哭了,煎熬地答:「安陽一役,小將軍為救被騫王擄走的琥珠公主,以身飼虎,連中數刀……」
「夠了。」江柍沒說什麼,碧霄已經先聽不下去,喝道,「高樹,你想讓我們公主疼死嗎。」
高樹有些怔忡,不知該不該繼續說。
江柍卻咬牙,狠狠道:「你接著說,每一個字都不要落下。」
高樹看了眼碧霄,碧霄一臉愁容盯著江柍,他只好又道:「奴才知道的並不多,只知道小將軍死在了陛下的懷裡,陛下抱著小將軍在安陽城前痛哭許久,惹那天上的飛鳥都盤旋在上空哀鳴不已,後來沒過幾日魏國公趕到安陽,眾人再見陛下時,竟發現陛下的頭髮悉數變白了……」
碧霄聽得心驚肉跳,目光死死鎖住江柍,生怕她會崩潰。
可江柍只是怔怔坐在雨里,手裡還握著一朵剛剛剪下來的荷花。
她仿佛就是要親耳聽到每一個細節,只有那些話像刀子一般凌遲著她的心,她才能記住這尖銳綿長的疼痛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