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洬看著他:「能不能救?」
承倬甫猶豫了。離了他爹,他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門路。要麼就是去找他姐夫,吳玉山跟他差不多年紀,也是個沒用的二世祖。要麼就是三姐夫,也許還說得上話……?
他心裡正盤算著,關洬已經抬起腳又要走。承倬甫來不及多想,一把扣住他的手。
「能!能能能!」他二話不說答應下來,暗自一咬牙——大不了就是回去跟承廷貞磕頭,磕就磕,賺了就是救人一命,虧了……反正是親爹,虧也虧不著。「能救!」
承倬甫放開他,退了兩步準備往家跑,身子卻捨不得轉過去,還是看著關洬:「你等著!」
關洬:「還有呂天磊,於伯燾,都是北大的……六哥!真能救嗎?」
承倬甫沒有回頭,少年人的聲音透亮,高昂,帶著不可一世的驕傲。
「六哥說能!就一定能!」
那一天的天空有血染一般的晚霞。關洬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手臂高高地揮舞在空中,整個人輕盈到要飛起來,好像他一路跑,就能跑進那片燦爛的晚霞里。
謝少勇,呂天磊,還有於伯燾,後來都很快被放了出來。誠實地講,承倬甫並沒有出多少力——他當然已經盡了自己的全力,只是他那點小小的手段,與時勢的千鈞之力相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學生們的義勇很快在全國都點燃了一把火,連吳師長都通電北京,支持學生。當局很快就頂不住壓力,把人都放了。但在關洬他們那幫圈子的學生里,承倬甫儼然已經從「賣國賊的兒子」搖身一變,成了「自己人」,頗受歡迎。尤其是謝少勇、呂天磊和於伯燾——最後這一位後來在南京政府節節高升,就是他,在十年之後,回報了承倬甫的這一份「恩情」,讓他能在上海有一個容身之地。
但如今的承倬甫已經很少再想起那一天了。當陸歸昀敲開他的門,請他去救關洬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他曾經那樣不可一世過。
「我盡力。」他用盡的世故,夾雜三分真心,安慰地拍一拍陸歸昀的手背,「適南的事情,我自然……」
「我要的不是六哥的盡力。」那個女人打斷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眼中卻有堅銳無比的光,「我要六哥一句準話……救他。」
「弟妹,不是我不願意,」承倬甫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如今我手中並無實權,適南的案子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