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倬甫趕緊跟出去:「我去送他!」
關洬從正門出來,承倬甫一路跟出來,到門口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以為他爹還要想由頭攔一攔,但承廷貞全無反應。等到承倬甫一腳跨出了家門,臉上還有一種做夢似的神情,沒想到自由來得如此輕易。但他很快回過神來,加快腳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關洬的胳膊。
「適南!」承倬甫把他攔下來,「到底怎麼了?」
關洬被迫停下來,離了長輩的面,終於不再掩飾。
「你同學說4日你進了城,就再沒回去。」關洬盡力維持自己聲音的平靜,「我以為你也被抓了,甚至是……」他把後面的話咽下去,但是眼睛突然紅了一圈,然後他平復了一下情緒,「可原來你是躲回家了。」
他說完就走,腳步如風,心中只覺得懊惱萬分。4日以來,他無時無刻不是心急如焚,不光為了承倬甫,還為了他們《國民雜誌》社被抓的社員,和那些他認識的、辯論過的、甚至是曾經打過筆仗的、如今卻身陷囹圄的同學。當局對學生採取了極度嚴厲的態度,他們和幾個學校組成了北京學生聯合會,決議實行徹底的聯合罷|課。有不少學生衝動之下,選擇去襲擊日本人,甚至燒掠日本人的商鋪,關洬和其他的學生領袖正在焦頭爛額地到處制止這種行為。每天都是無窮無盡的辯論,怎麼樣才能救人,到底是應該「意氣用事到底」還是「抗議也要堅守為人的底線」,就是他們學生內部也開始爭吵、分裂……關洬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整覺。若不是今天要來承家,他的衣服也有好幾天沒有換了。然而承倬甫花枝招展地從家裡出來,西裝筆挺,身上還帶著剃鬚水的香味。
承倬甫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關洬在想什麼了。
「適南!」他重新追上去,但這次關洬沒有被他拉停。承倬甫只能邊走邊說,「那天我確實是想跟你們一起……我夜裡才知道你們第二天早上要去天|安|門,要那麼早出門,清華外頭連洋車都沒有,我只能打電話給家裡開車來接……誰知道我爹他……適南你聽我說,我是被他關在家裡這麼多天的!我本來真的是要去的!」
關洬終於停了下來,別過了臉,緊緊咬著牙關。承倬甫愣在那裡,看著他的肩膀輕輕地顫了顫。他哪裡知道關洬這麼多天以來的壓力,看出他掉了眼淚,只覺得心裡天塌地陷的,心想,他竟為我擔心到這個份上。
「適南,」承倬甫的聲音軟下來,幾乎是哀求,「要怎麼樣你才肯信我?」
關洬沉默了一會兒,仍舊別著頭,把眼睛一擦。
「你還記得那天在西齋飯廳發倡議的學生嗎?」
承倬甫點點頭:「記……記得。」
「他叫謝少勇,是北京高等師範的學生。4日那天,在趙家樓胡同被抓了,眼下就被關在警察廳。」
承倬甫看著他,慢了半拍的反應過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