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好好一樁姻緣,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偏偏陸家姑娘有個上不得台面的愛好,愛看戲。就是這看戲看出來的禍事,陸家世代讀書,堂堂的陸大小姐竟讓台上唱戲的勾搭了去!嫁妝一併不要,統共收拾了幾件衣裳,就跟著那戲子私奔了。沒想到那戲子是個無情無義的,得手之後立刻翻臉,人送回去,只要錢。陸家哪裡肯?那戲子跟陸家談不攏,竟然惱羞成怒,跑到南京來在徐家門口天天地唱一些淫詞艷曲……哎喲,丟人死了!
舅母講這個話,本是為了羞辱關洬。但關洬並不認識這位陸小姐,只當在聽不相干的事情。見他沒反應,舅母自討了個沒趣兒,往地上啐了一口,又說了那陸小姐幾句難聽話,扭著腰就走了。關洬愣愣的,反倒對那陸小姐生出一些同情來。再去問母親,才套出兩句實話來。
那戲子確實來過,被關洬他舅舅徐淳花錢打發了,退婚書也緊跟著就送去蘇州了……母親長嘆一口氣,又安慰關洬:「你不要為這個事情煩心,你去美國之前,娘一定再替你尋一個好姑娘……去那麼遠的地方,總要有個人照顧你娘才放心。」
關洬一聽就皺眉了:「阿瑪當年也是一個人去的,他都不需要人照顧,我怎麼就需要?」
關夫人讓他氣得捂心口:「那能一樣嗎?!」
關洬只好閉嘴,但關夫人給他看哪家姑娘的相片,他就挑這挑那,總之就是不準備成婚。到後來,連舅舅也來勸關洬,男子漢先成家再立業,年紀也不小了,這一去又不知道要幾時才能回來,他母親身體也不好,他又不能在身邊侍奉……說得關洬一個頭兩個大,聽起來好像是他不成這個婚,家裡是無論如何不會放他去美國了。
正僵持間,陸家的回信來了。關洬那十三歲的表妹要緊跑來通風報信:「哥哥!陸小姐親自來啦!」
那便是關洬第一次見到陸歸昀。
就相貌而言,倒確實是跟關洬稱得上「郎才女貌」,很是登對。她站在徐家正廳,薄薄的背挺得筆直,下巴也昂得高高的,半點沒有羞於見人的慚愧,反倒是關洬的母親和舅舅,都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堂下一字排開,全都是當初訂親的時候徐家下的聘禮,一件不差,都給送回來了。陸小姐身邊站著一個從蘇州帶來的人,手裡拿著禮單,念一項,就有人把箱子打開,給徐家查驗。徐淳好幾次因為難堪想制止,但陸小姐都不為所動,讓家僕接著念。等念完了,又親自捧了一錠銀兩,送到了徐淳面前。走動的時候步履平健,關洬低頭看了一眼,注意到她是堂上唯一沒有裹腳的女人。
「徐老闆,」她的聲音清脆,不卑不亢,「當日王元良曾收了徐老闆二十兩銀子,這錢不該徐家來出。今日原數奉還,另外三十兩,是我陸家給徐老闆賠不是。」
「哎呀,這……」徐淳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我跟你爹這麼多年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