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冬寧卻還是心疼得不得了,仿佛心頭被人硬生生割了塊肉,血流如注,疼痛難當。
他既欣慰於冬綏的早熟,卻又為此感到難過。
冬綏懂事的太早,以至於在學校受到欺負時,第一時間不是告訴父母和老師,而是一個人忍氣吞聲,默默承受著他那個年紀不該承受的暴力長達近三年之久。可這三年的時間裡,冬寧竟對此一無所知。
幾乎是瞬間被自責與愧疚吞沒,他看著夏安的眼睛,發現那雙勾長的眼眸里滿是冷漠。
回首往事,他為了麻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與本意悖逆的事情,企圖用虛偽的欲望滿足與快樂來逃避現實的殘酷。可是直到後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一直奉以為圭臬的原則大錯特錯,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拋棄他,拋棄他的只有他自己。
捫心自問,冬綏從小到大,事事親力親為。別的小孩還在父母的懷抱里嬉笑打鬧,他的家庭卻早已支離破碎,妻子遠走他鄉,自己一事無成,整日酗酒作樂,不知今夕何夕,又什麼時候管過這個孩子呢?
他還記得,六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在外面喝了一晚上的酒,喝得爛醉如泥。那天回家已經很晚了,晚到偌大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冷清清的路燈投射下悽慘的暗淡的光,可是他還是在樓下看到坐在樓道口台階上的,縮成小小一團的冬綏。
他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一身酒味沖得冬綏驚惶抬眼,又急忙扶著他上樓。
「你......你怎麼還沒睡,明天不是有課嗎?」
「我做了飯。」冬綏很小聲地說,「我想做飯給你吃。」
他一直聽別人說說媽媽跟著別人走了,爸爸一個人在家拖家帶口,因此成天鬱鬱寡歡。所以便天天在鄰居家學做飯,這樣一來冬寧也可以在外面安心喝酒。
可就這麼一件事,冬寧記了很久。所以以後就算再晚,他也要回家,絕不在外留宿。他害怕一回家就看到那個瘦瘦的一團人影等在樓道口,從天黑等到天明。
那張總是灰撲撲的小臉蛋總是在看到他的一剎那煥發光彩,變得神采奕奕。
無論處境多艱難,總有一股不服輸的堅韌精神。
可是他還是沒想到,這麼乖的一個孩子,在學校里仍然會受到如此不公的對待,簡直駭人聽聞。
他將冬綏抱進懷裡,企圖用單薄瘦削的肩膀再次為他撐起一片由父親親手打造的廣闊天地。
這麼多年,他虧欠了太多太多。
「對不起,是爸爸,是爸爸不好。」冬寧拍著他的後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可淚如雨下的卻是他自己。
冬綏沒說話,只是紅著眼睛任由冬寧將他攬進懷裡。這麼多年,他不敢把那些委屈訴之於口,就只能憋在心裡,一個人慢慢消化。可人不是冷情的機器,消化了太多負面情緒也會產生消極心理。無數個夜晚,他站在教學樓頂的天台上,幻想從上面跳下去是什麼感覺,是不是跳下去就可以一了百了,從此再也不用忍受那些非人的痛苦與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