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楚絨感到安全的距離,就是圍著她繞成的圈,裡面不包含任何人。
段曉梅輕哼了一聲,掏出一包紅雙喜的香菸,顧自點燃了一根。她慢慢吐出一口,整個人往沙發背上靠,使身子癱軟下來。輕睨向捧著水杯的楚絨,這模樣倒是有些乖,讓她忍不住笑起來。
又吸了好幾口,段曉梅才說:「去南京了?」
楚絨緊抿著唇。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怕我打你還是見不得人,怎麼說你都是他女兒。」
看楚絨不說話,段曉梅繼續:「段橪後來去找你了是嗎?看他一副魂不舍守的樣子,也知道肯定會跟著你一起去。你們倆都是我養大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們。一個裝得很兇,實際上卻是個任人拿捏的軟蛋子。一個妹妹長,妹妹短,只知道跟在妹妹後面跑沒有主見的哥哥。我怎麼就養出你們兩個廢物呢?」
「段橪不是廢物。」段曉梅說了那麼多,楚絨卻只回應了這麼一句。
就這一句,卻引得段曉梅嗤笑起來,「你這麼護著他,有時候連我這當媽的都嫉妒。」
別看楚絨不在意任何人說的話,可有人要說起段橪的不是,立馬會豎起全身的刺。
楚絨聽出段曉梅這是在諷刺她,至於諷刺什麼,她們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擰起眉,話里有幾分不耐煩,「你到底要說什麼?」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我只撫養你到十八歲嗎?」
「記得。」
段曉梅很滿意,「我不期望你以後替我養老,這麼多年,說來我也沒什麼對不起你的,也算是盡了把你帶到世上的養育義務。你也應該知道,我是恨你的。我永遠都忘不掉我被楚健打得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時候,你只呆呆看著。或許只要你說一句『爸爸別打了』,楚健就會停下。可你是在觀賞嗎?為什麼一動不動。你十三歲,段橪也十三歲,少不經事的難道只有你嗎?你知道我有多少時候後悔生下你嗎?楚絨,以前為了你,我才一天天熬下去的。」
楚絨握住手裡的杯子,越來越用力,睫毛輕輕顫了顫,不知是在思考還是發呆。
舔了下唇,等段曉梅說完,她才澀著開口:「所以,我該感謝你嗎?」
「不用感謝。」段曉梅捻滅煙,扔進菸灰缸,「隨便你填報哪裡的學校,我不會管,也不會給你錢,學費和生活費你自己想辦法。母女做到我們這個份上,肯定很失敗。但是,你也要理解我,這關我過不了。段橪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卻比你這個親生的還是親。他會留在這裡,陪著我,就在這片窄子門娶妻生子。」
「你真的愛他嗎?不,或許我應該問的是,你真的把他當你的兒子嗎?」楚絨感到身上有一股血液倒流,或許是憤怒,但這憤怒是對段曉梅還是自己,她不知道。
段曉梅只愛她自己,楚絨知道。至於為什麼會變得只愛自己,她也知道。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卻用傷害彼此的方式去維繫這段關係,所以,她們都有病,都是病人,卻要拖累別人。
真該死。
在段曉梅看來,楚絨問的這個很荒唐,她對段橪那麼好,怎麼就不愛呢,怎麼就不拿他當自己兒子呢,難道非要愛到奉獻出自己的生命才叫愛嗎?還是年紀小,想什麼事情都理所當然。都覺得父母應該無條件地愛自己的孩子,凡事有因有果,人都是自私的,產出就要得到回報啊。當初她嫁給楚健,說只要生個兒子,就能在房本上加上她的名字。當初,她有多期盼這胎是個兒子,又有多愛這個孩子,沒人比她更知道。可房子首付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她甘願被王秀為難制衡,也無非一個愛字而已。她愛這個男人,所以甘願讓自己處於弱勢。可愛得純粹,不得期盼。愛得自私,又不得果。結局都一樣,那就按自己的方式愛吧。
「愛。」段曉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