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說, 今日午時便送來了。」
孟忻哂笑一聲,「難怪。」
「先放庫房。」
晏決明微微挑眉,「姨父這是收下了?」
孟忻坐到桌前, 打開本摺子, 拿起一支玉管紫豪蘸墨舔筆, 慢悠悠下筆。
「我可供不起這份大禮。這樣的好東西,要送去它該去的地方。」
-
孟忻的到來,讓揚州本就波譎雲詭的局勢更加莫測。
在胡瑞的料想中,揚州官商利益環環相扣, 不說渾然一體, 多年經營下來,也算是休戚相關。他孟忻使出再多的鬼蜮伎倆,恐怕一時間也難以打破多年來的桎梏。
劉勤是個繡花枕頭, 早些年剛來揚州時,他尚且有幾分才幹。可無數金銀粉紅好似那化骨柔腸之物,迅速侵蝕了他的骨頭, 一灘皮肉就這麼毫無阻礙地滑向了瓊池之中。
——那是無數白骨血淚堆成的錦繡之地。
他原以為, 孟忻也是如此。誰能拒絕這溫香軟玉的金銀池呢?
他項上的官聲再好聽, 實打實的好處面前,安順默契地踏入這滔滔流水、與之合流不過是快慢之別。
可誰曾想, 孟忻此人看起來不溫不火,手段卻有如雷霆。短短十日不到,察院衙門內部就已整頓肅清。
且不說最基本的紀律條例,就連胡瑞安插了多年的釘子竟然也被一顆顆拔除。曾經有如胡瑞後院的巡鹽察院,如今竟比他的運鹽使司衙門還要機密了!
劉勤當初死得猝不及防,察院上下亂成一鍋粥時,胡瑞沒少從中使力。
偷梁換柱、暗度陳倉,將本就雜亂無章的政務攪得更是一塌糊塗。
本以為政事上的阻礙夠孟忻跌個跟頭,可他好似早已料到如今的局面,做足了準備。
先是不知從哪找來了察院被排擠走的老人,領著自己帶來的師爺、幕僚,在察院裡熬了十日,硬生生將文書、帳目中存疑的都翻檢出來,一股腦上報給了朝廷!
對此,胡瑞倒是早有打算。這些陳年舊帳波及範圍甚廣,真要論起來,這層層盤剝下,兩淮鹽務上下無數官商都要牽扯其中。
巨大的利益驅使下,那些明面上無可指摘的理由和話術,早已是人人心照不宣之事,自然會合謀包庇。
況且,其中不是還有個剛剛入土的劉勤麼?活人不願背的責任,死人還能說不麼?
請罪摺子附著胡瑞的申辯,快馬送回京城。
摺子里,三分天公不作美、三分工藝技術不純熟、三分前任巡鹽庸政懶政,最後一分再涕淚橫流、真情實意地悔過請罪。
又奉上為感念皇帝聖恩而四處尋來的天價太湖石,再有朝中蔡尚書一黨的拉縴斡旋。
一套連招打下來,最後胡瑞不過得了個罰俸一年、考評降等的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