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愣怔地看著他。
他微微偏頭,那張清秀的臉上,有幾分哀傷的憐憫。
「玉竹,你如今什麼都有了。胡家倒了,你被認到孟家,還有一樁天上地下打著燈籠都尋不到的好姻緣等著你,你又何苦為我煩惱呢?」
程荀不知道松煙到底探聽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可她此刻顧不及糾正,下意識脫口而出:「可我不想欠你。」
松煙瞳孔微張,愣了幾秒,隨即低聲笑起來,連肩膀都在抖動。
程荀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松煙笑了還一會兒才抬起頭,臉上仍掛著笑意,眼底卻濕濕的。
「欠我……玉竹,你可曾覺得自己虧欠門外那人?」
程荀面色茫然,這又關晏決明什麼事?
松菸嘴角的笑漸漸落下來。
他看著她,身上的衣衫早已不是從前在府里廉價普通的丫鬟裙,頭上插戴的也換了樣式素雅、水頭卻極好的白玉首飾。
眼前這個人,除了那張仍舊熟悉得令他心旌搖動的樣貌,又與玉竹有什麼關係呢?
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是蒙塵的玉。不過是中途落入泥塵中,被他這個卑微的窮小子發現,僥倖多看了幾年罷了。
而今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他也該腦子清醒些。
況且,他今日不就是仗著她心軟又戀舊,才敢如此拿喬,肆無忌憚地向她宣洩自己的不滿麼?
不過是被人套了幾句話,不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只有她這個傻子,才會愧疚難安,巴巴地過來道歉。
他收起渾身的刺,不知不覺間又變回從前那個機靈、討喜、還有些諂媚的小廝松煙。
他坐起身,半彎著腰,勾頭去看程荀。
「我厲害吧?還把你騙過去了!我就隨便這麼一說,難道你真放心上了?」
「你可千萬別把我剛才說的當真啊!如今你發達了,都去孟府當主子了,我啥也沒著落的,還得靠你接濟呢!」
「咱倆一塊長大,你可要帶帶我這個老熟人啊!」
他語調上揚,一掃方才的沉重,擠眉弄眼地調笑。
程荀看著他突然的轉變,心裡有些難受。
她猶豫著,開口道:「松煙……」
松煙卻擺擺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行了,那些都過去了,不說了。」
程荀在心中嘆口氣,心知再多說什麼也無益。
她心中有些難過。
她看得出來松煙此時的情緒,他那插科打諢、強裝尋常的模樣,分明是在二人之間劃清了一條界線。
她想告訴他,她從未將他看做無關緊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