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的燭光亮起, 晏決明將燭台放到床前的小几。
「你先去睡著,別著涼。」
他駕輕就熟地從外間的矮櫃下翻出一個炭盆,又從在床邊的小櫃裡找到湯婆子。
程荀默默走到床邊, 踢了鞋子爬進被子裡, 側臉看著晏決明蹲在一旁, 籠起炭火,又拿起水壺架於其上。
柔和的燭光在屋內流淌,炭火的微芒映在他的臉上。他披散著長發,側臉一半藏在黑暗中, 一半被暗淡的光罩住。
燈火明滅之間, 她好似看見了從前那個程六出。
從前在四台山,遇上大雪封山的天氣,他也是這般, 蹲在她身邊,安靜地為她支火盆。
她凝望著他,突然想到, 若是他們未曾經歷這些年的坎坷、沒有分離這麼多年, 晏決明, 會如何看她呢?
她還是那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麼?
還是,還是……
「在想什麼?」
對面那人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 含笑望過來,輕輕問了她一句。
程荀的心緊了一下,連忙錯開視線,盯著銅盆里燒紅的炭塊,頗有些被識破的狼狽。
「沒什麼。」她含含糊糊回了一句。
屋內安靜一瞬,晏決明有些猶豫的聲音響起。
「阿荀,之後姨母應是要回京城了。」
「啊,我聽她說過。」她小聲回了句。
「那你……」
程荀心中若有所感,忍不住抬眼,看進他有些忐忑的目光中。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藏在被子裡的手忍不住攥緊了被角。
「你可想過,去京城後想做什麼?」
程荀暗自舒了口氣,手也不自覺放鬆了。
「我不知道……」
晏決明的問題,她也曾問過自己。如今她十六歲,翻了年便是十七,這個年紀的姑娘,就算不成婚,也基本都有了親事了。
孟大人和崔夫人對她不可謂不上心,她想,或許等到了京城,她就要被安排起親事。
以他們夫妻二人的身份與識人的眼光,想必她的未來夫婿不會太差。至少不會是胡品之那樣的紈絝。或許是位前程在望的讀書人,也或許是個清白人家的小兒子。
至於多的,她並不敢想。
她心裡清楚,就算認作孟家夫婦的義女,她無父無母的身份也是許多人家會猶豫的。
更何況,還有過去那段賣身為奴的經歷。那才是真正懸在她頭頂的利劍,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來,將她劈得頭破血流。
過去那五年,她雖然飽受折磨、痛苦心酸,心底卻從未將它看作什麼不光彩的過去。可她明白,她心中作何想,或許是最不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