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是情緒逐漸崩潰的胡人,身前是不斷逼近的胡刀,手被死死捆在後背,手中毫無反擊的武器,程荀什麼也做不了。
她只能順著少年不斷後退的步子,避開刀刃,艱難挪動。視線掃過灘涂上那個黑影,程荀陡然想起那個夜裡,那匹黑馬含淚的雙眼。
程荀從未像此刻這般絕望。
這蒼茫無垠的大漠,何其之大,晏決明真的能找到她麼?
難道,真的要命喪於此麼?
好不甘心。
頸子上的刺痛感愈發清晰,死亡的氣息不斷靠近。恍惚之中,她眼前突然閃過許多人。
杜三娘,沈爍,玉扇,孟忻,崔媛,妱兒,程十道……還有未曾見過面的孟其真、李夢娘。
一張張面孔飛逝而過,最後定格在晏決明的臉上。
她這輩子,對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自認活得坦蕩、活得不悔。
可唯獨對兩個人,她問心有愧。
一是始終等在原地的晏決明。
二則是,她從未真正睜開眼去認清的她自己。
她總是猶豫顧慮,總是自欺欺人,總是躲藏逃避。
冥冥中,她聽見有個聲音對她說:
程荀,你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你自己。
脖頸上的疼痛直鑽心口,那利刃仿佛在她心上也劃了一刀,露出一個破洞。呼嘯的北風夾著沙土穿洞而過,程荀在肆虐的風中幾乎站不直身子。
絕望之際,程荀忽而隱約聽到了一陣馬蹄聲,從曠野深處而來。
那聲音極輕、極弱,夾在少年聲嘶力竭的嘶吼中,程荀甚至疑心是自己的幻覺。
可是,眼前和身後的胡人似乎心有所感,突然停下了交談,一同向中年男人身後望去。
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遽然揚起一片煙塵,奔騰的馬蹄聲踏地而來、愈發明晰。僅是幾個呼吸之間,視野中倏忽出現一道銀白的身影,似箭一般,破開煙塵,直逼眼前!
剎那間,程荀大腦一片空白,時間也好似停滯流動。
一霎凝滯的塵埃之中,程荀看見晏決明一襲黑衣高坐白馬之上,薄唇緊抿、雙目寒涼,神色凜然似天神不容侵犯。白馬仍在胯|下奔馳,他左手握弓、右臂拉箭,森寒的箭矢直指程荀!
耳畔傳來一道抽氣聲,頸上的刀刃顫抖著貼近,利刃幾乎快埋進程荀的皮肉之中,可她卻來不及躲閃,只是驚慌地看向晏決明的方向。
視野盡頭的坡上,遙遙立著一道身影。那人端坐黑馬之上,猩紅的斗篷被風吹得獵獵,好似一隻振翅盤旋在半空的禿鷲,暗中窺伺、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