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低啞乾澀,嘆息飄散在風裡:「是我之過。」
將未成,白骨已枯。
程荀望著他頹唐的側臉,沒有言語。近六千條活生生的人命面前,說得再天花亂墜,也不過矯飾。
沉默許久,她低聲道:「他們的死,總要有個交代。」
這並非她一人的想法。
交代、交代,逃出生天的范春澤需要,節節戰敗的范脩需要,憤然震怒的朝廷需要。
如今,這交代不就落到了「通敵叛國」的晏決明身上了麼?
晏決明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與她大致說了當日扁都隘口的戰況。
情況與馮平此前轉述的范春澤之言並無多少不同。只是范春澤趁夜逃走後,晏決明帶兵奮力抵抗、浴血奮戰兩日,前赴後繼的瓦剌人終於慢下攻勢。
而晏決明也終於尋到機會,帶著精疲力竭的數十人,殺出一條血路。
伏擊來勢洶洶,晏決明殺出扁都隘口後,本想繞道返回肅州。可誰曾想,剛掉頭走到祁連山口,一行人又遇追殺!
那群人頭圍布巾,口音胡漢交雜,顯然不願讓他們認出身份。晏決明心知其中有詐,恐怕有人不願他回到肅州,就算回去了恐怕也躲不過一死。而恰是此時,他又得知自己頭上莫須有的罪名,便是想回也難了。
兩相權衡,他一咬牙,乾脆出走祁連山,轉道向金佛寺來。
與程荀此前的猜測一致,晏決明起初確有帶領神隱騎圍攻瓦剌西路大軍的想法。可後來情況急轉直下,他再度往紅水一路走,是為了抵達金佛寺。
晏決明早從晏立勇嘴中聽聞了程荀的想法,可還是難掩詫異:「那時你以為我手裡最多五十人,為何還篤定我會走西路?」
其實,程荀何曾想過那五十人就能扭轉乾坤?只是她知道,晏決明坦蕩剛正、一身傲骨,便是葬身胡人刀下,也絕不會容忍自己被安上通敵的罪名。
往西路去,即便只殺死五個、十個瓦剌人,都能為他掙來最後一分尊嚴。
心中萬般滋味,可程荀只是搖搖頭,繼續問他:「我遇見你那日,你為何在崑崙一帶?」
果不其然,他道:「據岱欽所言,阿拉塔雖集結了數個部落上萬人馬,西路兵馬尤甚。可這西側大軍,卻恰恰是所存部落最多、情況最為複雜的一路。若想扭轉如今兩軍對峙的局勢,西路是最佳的入手。」
「可這畢竟是岱欽的一家之言,我不放心,想親自去探探,便抽調了那五十人隨我同去。」
程荀微微挑眉,正想問有那五百人在,何須他親自上陣?可隨即便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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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如今的局勢下,真正能算得上和他「一條船」的,只有那隨他拼殺出扁都隘口的五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