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點點頭, 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荷包。深藍的緞面之上, 繡著兩叢緊緊相貼的蘭草。
荷包色澤秀雅,只是這繡樣卻不甚高明,針腳有些凌亂, 布上甚至還有拆線後未被蓋住的針眼。
程荀只看了一眼,就將繡樣朝下,匆匆塞到馮平手裡。
她壓低聲音, 飛快說道:「裡頭是我向辯空大師求的平安符, 自他走後便一直供在佛前, 你讓他好生帶在身上。」
馮平自然看清了那蘭草的模樣,本還覺得手裡的荷包有些燙手, 聽她一說,當即斂容道:「屬下遵命。」
說完,他將荷包小心收起,眼睛卻不自覺掠過程荀頭上那根蘭花樣式的木簪子。
程荀見他收起荷包,暗自鬆了口氣,正色道:「此去,多加小心。」
馮平站直身子,聲音更大了些:「屬下遵命。」
程荀頓了頓,看著石階下的將士們,只道:「去吧。」
一聲令下,隊伍開始行進。
穿過寺外空地,將士們從狹窄的山谷魚貫而出。隊伍漸行漸遠,點點火光在谷道中忽閃,如同江面上的漁火。
那星點的火光何其微茫,仿若疾風一過,就要消逝在黑夜之中。
涼州撐不了多久,瓦剌的戰火很快就要穿過邊塞,向西北各地蔓延。
而他們手中,也僅有不到千人。
即便晏決明能救一人、救一戶,可西北呢?中原呢?萬民呢?
手握大權之人,醉心權欲、玩弄權柄;號令萬軍之人,昏聵愚蠢、數度潰逃。瓦剌人就在臥榻之畔,卻將抗敵的劍鋒對準自己,栽贓陷害、黨同伐異。
程荀沉默地站了許久,直到視野中再也看不清隊伍,才轉身走進廟宇。
寺廟大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呀聲,晏立勇將沉重的門閂用力卡上。遠處傳來撞鐘聲,一片嘈雜中,賀川聽見程荀低低的呢喃。
「我們的人,還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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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馮平將神隱騎帶走後,寺中驟然冷清下來。
大半親衛都跟去了前線,程荀算來算去,只在身邊留了三十人。偌大一個金佛寺,算上僧人,如今也不過六十餘人,就連廚房幫工的人手都減員了。
寺中的壓力驟然一輕。神隱騎一走,糧草不必再往寺里運,就連寺中庶務,程荀也主動提起要交給觀林。
在晏立勇眼中,到這個地步,程荀實在沒有留在此處的意義了。
可程荀對此卻不置可否,依舊每日雷打不動地拜訪辯空、翻閱陳年書冊。若非他知曉內情,恐怕當真會懷疑她起了遁入空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