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程荀看向他,目光清冽如水:
「二十年前金佛寺那場大火,您又知道多少呢?」
辯空動作一頓,並未言語。
程荀並不逼問,雙手接過他的茶,靜靜等待著。
沉默在室內蔓延,小爐里的木炭燒得灰白,間或閃爍著火星。直到手中茶水變得溫熱、不再滾燙,頭頂才響起辯空低沉緩慢的聲音。
「程施主,你又為何執著於這二十年前的舊事呢?」
程荀抬眸看向他。時近巳時,日光映著滿地雪,愈發明亮的光線射進屋中。辯空坐在背光處,面容掩在黑暗之中,只能看見蒼老的輪廓。
「有人似乎想要告訴我什麼。」她思忖許久,乾脆坦然開口,「況且,我本就不信二十年前那場大火是意外。」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前塵往事,不如讓它隨風去。」
程荀抿抿唇,聲音冷下來。
「大師當真覺得,所謂前塵往事,都與今日無關了麼?」
泰和二十五年,沈家敗了,敗得慘烈、也敗得蹊蹺。
可被那場戰役所改變的,又何止一個沈家?
胡瑞推脫責任、延誤運糧,從此攀上高枝、飛黃騰達;
危難關頭,孟忻挺身而出、死守紘城,真正開啟了自己的孤臣之路;
孟其真送走妻小,披甲執刃血戰到生命最後一刻,換來一塊石碑、一段嘉獎,就此長眠大漠。
那場戰爭,催生了多少個胡瑞、多少個孟忻、多少個孟其真?
程荀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還有無數個程荀,在尚且懵懂的年紀,早早嘗到流離失所、生死相隔的滋味。
這
些血淚,當真能隨風去麼?
她做不到,晏決明做不到;
身負罵名的沈煥做不到,臨死說出隻言片語線索的張善道做不到;
乃至遠在京城的孟忻、高坐龍椅的天子……誰不是直至今日仍在耿耿於懷?
況且,此時與彼時又有何區別呢?
來勢洶洶的瓦剌,倉皇反擊的大齊,姿態曖昧的韃靼,甚至於步步敗退的范家……
斗轉星移二十載,一切卻又仿佛回到原點,誰又能說昨日今朝全然無關?
更何況。
「若當真無關,您又何必離開京城,苦守金佛寺五年之久?」
程荀看不清辯空的神色,可她仍緊緊盯著他黑色的剪影,步步緊逼。
「詠一禪師是您的師弟。當初那場大火的真相,您當真不在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