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見過你蓄鬍的樣子呢……看起來也不錯,更像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了。」
聞言,晏決明目光一怔。
天光漸斜,金黃的夕照也轉為或深或淺的黛紫,屋內沒有點燈,床帳內愈發昏暗。
男人半個身子的陰影都落在程荀臉上,他只能看清她眼中流轉的波光。
「是嗎?」他低聲應和。
「是啊。」瘦削的手指在他下頜遊走,她像只好奇的狸貓,輕輕拽了拽他嘴角短短的胡茬,「感覺像提前看到了你四、五十歲的樣子。」
「……真有這麼老么?」
他問得委委屈屈,程荀卻不禁噗嗤一聲笑了,不假思索道:
「早些看到不好麼?就我這身子,能不能看到那時候的你都還不知道呢……」
話還未說完,她放在晏決明側臉的手猛地被他抓住,攥得她生疼。程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知失言,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他。
天邊最後一抹暮色沉入大漠盡頭,夜幕高懸,屋內一片漆黑。床帳內,晏決明俯身望著程荀,二人近得鼻息相聞,好似有情人耳鬢廝磨。
「我……我胡亂說的。」程荀垂眸斂眉,嘴裡嚅囁道。
黑暗中,晏決明緊緊盯著她瘦削病弱的側臉,咬緊牙關,努力壓抑翻湧的情緒。
「再不許說這樣的話。」他氣息有些不穩,一字字擠出牙縫,「從前是我沒用,可日後,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絕不會讓你出事。」
程荀輕掀眼皮,抬眸看向他。
男人渾身緊繃,胸膛劇烈起伏著,脖頸處青筋暴起,好似正強忍著身體的疼痛。
床帳內一片沉寂,不知過了多久,晏決明鬆開她的手,頹唐地垂下頭。
「我是哥哥,你該活得比我久才是。」
程荀靜靜望著他,半晌,揚起一個笑,朝他點點頭。
-
接下來的兩三日,程荀在屋中養病,晏決明幾乎寸步不離照顧著她。
他萬事不要她操心,恨不得沐浴如廁都代勞,更別說更衣洗漱、按摩換藥。程荀本還有些不自在,幾日下來也漸漸習慣,樂得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長久勞累虧空的身子也好像知曉了今時不同往日,強撐已久的那股氣力驀地泄了,程荀幾乎整日都在昏昏沉沉地睡夢中度過。
好幾次夜裡忽然醒來,程荀才發現晏決明竟然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屋子。要麼是在桌前挑燈閱讀書信,要麼是坐在床邊上為她艾灸膝蓋。還有幾次,他居然直接縮在冰涼涼的腳踏上睡著了。
程荀第一次在腳踏邊發現男人身影時,還被嚇了一跳。等看清是晏決明,心口像被人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