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暈頭轉向地被他帶上屋頂,待回過神來,晏決明已扶著她在屋脊上坐下了。
一輪殘月仍掛在夜幕正中,二人並排坐著,一時無言。
屋頂上風大,吹得程荀衣袂翩然。晏決明偏過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將身上大氅脫下,輕輕披在她肩頭。
氅衣還帶著他的體溫,程荀仰頭看著月亮,伸手將氅衣拉緊,忽然開口。
「你不問我,為什麼睡不著麼?」
晏決明搖了搖頭:「你想說的時候,會告訴我的。」
晚風柔和,槐樹上新綠的枝葉間隱約透出些細密的白色花骨朵兒,花葉清淡的香氣隨夜風浮動,輕輕飄到了程荀鼻尖。
而程荀仍仰頭望著月,停頓許久,低聲道:「我做的是對的,我沒有做錯什麼。」
晏決明一隻手支著額角,側臉看著她:「沒錯,你做的是對的。」
他知道,她胸有丘壑、行事果斷,可又向來心軟純善。
她自然知曉自己做得是對的、正確的,可今日段夫人的怨懟憤恨、范春霖的從容赴死,依舊像是塊大石頭,牢牢壓在她心上,令她夜不能寐。
她清楚自己想走的路,也從不需要什麼指導或評判。只是在這一刻,夜幕低垂、孤身寂靜的時刻,或許,她也需要一點肯定與陪伴吧。
「那是他自己選的路,他自己的因果。」
「別多想,你問心無愧就好。」
晏決明低聲安慰著她。夜風裡,他看見她眼中倒映著一輪月亮,濕潤而明亮。
程荀沉默半晌,輕輕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月光柔情似水,朗朗照徹這無眠的春夜。晚風吹過,暗暗的槐花香在二人周身遊走浮動,似綢緞般輕柔包裹著他們緊緊相貼的身子。
二人相互倚靠著,無言良久,晏決明忽然打破了這夜的靜默。
他說:「阿荀,還記得我此前問你的麼?」
程荀問:「什麼?」
晏決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垂眸望著她。程荀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看向她。
夜風從他們相視的縫隙間穿過,碎發交纏,程荀驀然想起紘城那個上元夜,在人來人往的璀璨煙火中,他認真說出的那些話。
「阿荀,你想走到哪一步呢?」
「若你今日是男子,此等功績,便是封官加爵也不為過。」
「可難道因為你是女子,這些就都不算數了麼?世上不該是這樣的道理。」
「阿荀,只要這是你想要的,我便為你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