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頭一咯噔,大夫這意思怎麼聽著像是完成他娘的臨終之願。
杜老娘卻置若罔聞,兩位兒媳見狀默默垂淚,握著婆母的手安慰。
杜二郎恍惚著送別大夫,他回來時抹了把臉,看向眾人道:「這就讓成禮給長蘭寫信?」
眾人不語。
杜成亮眸光顫的厲害,慌亂垂下眼,奶奶這副病容,瞧著是不大好了。且不提書信送往嶺南,一來一回都得數月。
縱使書信送去,可是小叔剛赴任,擅自離任乃大罪。除非,除非奶奶她……
杜成亮用力咬住舌尖,疼痛終於止住他繼續想下去。
家裡的日子一年好過一年,他是真心希望爺爺奶奶還有家裡人能多活些年歲,多享些福,才能抵過前半生吃的苦。
眾人屏氣靜聲,下意識避開杜老娘的目光。屋內靜的落針可聞。
忽然一聲吱呀響動,將眾人驚了個心顫,杜成禮趕緊去瞧,原是外面又吹風了,拍打的未關嚴實的格窗作響,綿綿雨絲透過縫隙泄入,澆在杜成禮臉側,細細密密的寒意鑽入肌里,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他打了個哆嗦。
杜成亮立刻點了兩個炭盆,置在床周,關切問:「奶奶,你可有暖和些了。」
杜老娘不語,雙目直勾勾盯著床帳上的金紅牡丹花卉繡樣,低聲喃喃:「長蘭也愛花兒。」
杜成亮遲疑:「奶奶,您冷不冷?我給您……」
「他小時候看人家有布老虎,饞的不得了,回來鬧著我要,又是哄又是耍渾,鬧了好幾日,我實在被鬧得受不住了,答應給他做一個。」杜老娘偏頭看向杜大郎和杜二郎,眼眶濕潤,「你們兩個孩子都沒有,就長蘭有,不怪你們說娘偏心。」
杜大郎和弟弟跪在床前,哭成淚人,「娘,從前是我們不懂事,是我們不好。」
張氏和王氏也羞愧的低下頭,不敢言語。
杜老娘搖搖頭,抬起手揉了揉大郎的腦袋,欲言又止,最後又化為一聲嘆息:「娘.....娘也知道。」
杜老娘回想過往,鼻子一酸,顫聲道:「長蘭當年的確念了兩年書,若是他真念不出什麼名堂,爹娘就想著叫他回來,不讓他念了,去謀個差事。但是長蘭自己爭氣,把書念出來了是不是。」
杜大郎和弟弟泣不成聲,連連點頭。杜老娘眼前一花,又淌出淚來,她胡亂抹去,繼續道:「後來家裡寬裕些,我們就讓成禮成亮成磊都去念書了,兩個孫女,我和你爹也沒苛待。」
杜容匆匆趕來時便聽見這一句,頓時淚如雨下。張氏慌忙擦了擦眼角,迎向女兒。
杜容於雨幕中行來,發間蒙了一層細碎雨珠,身上也映著深深淺淺的痕跡。握著娘的手,一步一步朝病床前行去。
杜老娘的聲音還在繼續,她緊緊握住兩個兒子的手,不知是對兒子們說還是對自己說,「在大面兒上,爹娘並未偏心太過,勉強將一碗水端平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