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喜歡深色的布料,男孩子身上穿著赭色長袍,從中用羊皮腰帶系好,腳上穿著皮靴子,腰上別著馬鞭。
忽歸已經有小馬那樣高了。等到夏天他將度過自己十六歲的生日,十六歲後,父王將送他一匹自己的馬,教他成為草原的一部分。
整個草原里,沒有比他更俊秀的男兒了。
忽歸的教詩文的師父,是個早些年被抓到游北來的漢人。得到了漢人的文字和詩書的薰陶,使忽歸身上有了不同於其他人的氣質。
做游北王的父親說,這就是漢人的酸腐氣,不會強大自己,只會讀幾句無關痛癢的詩。
所以等到六月,忽歸便不能再去上漢人師父的課了。
此時眼前,被風吹動的陣陣草浪,又讓他想起了師父。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忽歸站在陽光下,一字一句地念,甚至有些虔誠。
妹妹羅婭才八歲,是游北王在忽歸的母妃過世後續娶的妻子所生,圓圓的臉,像澄明的月亮一樣。
游北的女子是很少能得到學習詩文的機會的,即便羅婭是千金之軀,是游北王唯一的女兒也不行。
羅婭既不識字,也聽不懂,只好懵懂地看了看哥哥。
忽歸嘆了口氣,摸了摸妹妹的頭,「再過一段時間,哥哥要替父王去大崇面見皇帝了。這一路遙遠,見不到哥哥,可不許哭鼻子啊。」
女娃娃站起來,牢牢地抱住了哥哥。她並不知道大崇到底有多遠,只知道這一別,也許有很久很久,都不能見面了。
風無言地為兄妹倆吹走愁緒,安慰的作用聊勝於無。
游北王族的血統里,似乎生來就有對中原土地虎視眈眈之心。無論是父親,還是上一任游北王,忽歸的叔父,都以攻克大崇邊境為己任。
師父說起這些事時,難言傷心之色。他的故土,他的親友,都被一道用戰馬圍擋起來的屏障隔開,再也無法相見。
不,也許還有機會。
未來的游北王,必是這個年輕健壯的孩子。教會了忽歸,也許就能夠回家了。
萬里山川,針針線線,被緊密縫進了絹書之中。忽歸就用著這樣的書本,長成了如師父寄望一般的謙遜少年。
而游北王野心如溝壑難平。他知道大崇的新帝已經給不起賞賜了。所以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藉口開戰。
去年新生的馬兒,仍在草原上無邊無際地跑著。漢子們帶著它們越過河道和緩坡,餵最好的草料。等到秋風乍起,忽歸從大崇都城歸來,它們就成了最好的戰馬。
然後踏破城關,肆意侵犯。
七日之後,忽歸就要出發了。
將妹妹送回王帳之後,忽歸誰都沒有帶,一個人去了埋葬母親的那片草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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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嗎?」
書房廊下,春色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