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按她如今這個身子骨,四十鞭下去,只怕要斷氣。
於是小金氏花了銀子,讓行刑的打得輕了些。
等四十鞭打完,迎恩幾乎一路哭著,跟著小金氏派的人,將阿姀抬了回去。
迎恩時至今日,才真的體會到了被人維護珍愛的滋味。當阿姀擋在她身前的那一瞬,即便是以後隨著她刀山火海,她也想好了絕不退縮。
許停舟也半分沒停著,直奔御醫處找大夫。好在他提前出發,等到他們風塵僕僕地趕到,阿姀也將將被送回來。
她身上幾乎沒有一點好肉,胳膊腿都是血肉模糊。
沒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也算是行刑的一點技巧了。
佛堂又小,也無屏風一類,不好處理傷口,還怕血腥之氣衝撞了神佛。這才想到此處根本是不能住人的,從前湊合著倒也罷了,但凡有一處不便,就是束手無策。
於是在小金氏又風風火火,叫人抬了寢具來,在偏殿緊緊湊湊重新搭了臥房,御醫才算是能在不唐突公主的情況下搭脈了。
阿姀早就高燒了起來。
迎恩屏退了人,將她身體上的衣物全都剝去,每一寸肌膚都滾燙。
血肉傷口與破開的衣服黏在一處時,還要小心地將布料撕下來,即便是昏了過去也疼得她滿額都是汗。
好在御醫說並不傷及根本,只是皮肉傷,按時傷藥會好得快些。
這一夢對阿姀來說並不算安穩。
起初是一個雨夜,她看見一個衣著華美的婦人,愁容滿面地將看著懷中睡著了的孩子。
她戀戀不捨地撫摸著孩子的臉,直到身旁的侍女再三催促,才將孩子交給了對面的另一個婦人。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玉佩,小心翼翼地給孩子繫上,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姀察覺,這裡高牆貴瓦,似乎是皇宮,卻又想不起這是哪處宮門。
雨夜一轉,這次卻是熟悉的地方。
尚書府的庭院中,一處小池塘,坐了一大一小書蓋在臉上的人。
阿姀輕輕笑了,認出這是懷乘白和自己。
小時候總跟著懷先生胡鬧,天高物燥的日頭,兩人便不讀書,稱兩個釣竿在院子裡釣魚睡覺。
釣上來的都是崔夫人專門養的鯉魚,便不放鉤子,再丟回池裡去。
此時崔夫人身旁的姑姑便走到廊下,用手擋著太陽,大聲喚她道,「娘子!好我的娘子,這麼高的日頭,不讀書的話,便隨奴婢回去學學女紅也是好的啊!」
懷先生聽了這話,懶懶散散地將扣在臉上的書丟去一旁,回姑姑道,「絕不可能!我懷乘白的學生,是要學經世致用的好東西的!那一雙承了我丹青技藝的手,拿來繡花,簡直胡鬧!」
姑姑見說不過,便拂袖走了。
阿姀也躲在攤開的書本底下,只有她知道自己當時並未睡著,偷偷在書的遮擋下笑了。
此刻旁觀在側,從前浮生半日閒的好日子,仍是最好的日子。
而後昏天黑地,紅燭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