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垠丘進出春曉苑的時候都開始害怕。
他那段時間實在太疲憊,都沒注意到齊滿米白天夜晚的開始很少在家。
齊滿米跟著其他工人進臨時搭起來的棚子吃中飯。半飯盒的飯,配鹹菜和例湯。他反正吃什麼都差不多。吃完了之後,就坐在工地里擰鋼條。他力氣不夠大,擰起來非常費勁。擰完之後,有工人招呼他去搬廢料,他就跑過去搬。
傍晚,工地對面的二樓是間家庭幼兒園。小孩子從樓梯上一串串跑下來。有人分了幾個橙子給齊滿米。他們從路邊橙子樹上偷來的,吃起來有股土腥味。齊滿米吃了兩個,把剩下的塞進了褲子口袋裡。
分橙子給他的工人又過來把他們手上的橙子皮收集起來,曬在挖掘機的車斗里,說等冬天的時候燉肉吃。
齊滿米在這裡下了工,又回家洗個澡,到老喬的婚慶公司上班。他把橙子放在茶几上留給王垠丘吃。但晚上他回家的時候,橙子還好好地放在那裡,沒人動過。
他窸窸窣窣地把今天掙到的錢放進行李袋的隔層里。王垠丘在床上翻了個身,低聲罵道:「睡不睡啊你。」
齊滿米趕緊躺下,不再動了。齊滿米知道兩千塊真的是個天文數字。他本來想攢夠一筆錢之後,再往東南沿海去一點。但現在他決定先賠王垠丘的電視機。等賠完那台電視,他就離開這裡。
齊滿米側過身,抱著自己的行李袋。行李袋裡躺著姐姐的身份證明。齊滿衣長得非常漂亮。十來歲早婚,嫁給隔壁村的一個漁夫。齊滿衣經常逃回家,身上臉上都是青紫的痕跡。她說那個人用漁兜打她,用魚竿打她。她說好痛苦。那是齊滿米第一次在一個人那裡聽到「痛苦」這個詞。
每次姐姐回來,爸爸又會揪著她的頭髮把她押回隔壁村。
土路上是真的都是泥濘的土,橋陽是長江邊上的小村落,江水漲,路面濕黏。齊滿衣跌倒又爬起來,繼續被推著回去。
齊滿米在黑暗裡睜開了一下眼睛。很想哭,但是忍住了。他突然有點感到了某種生活的「痛苦」。
第6章 新婚(六)
那個七月在齊滿米的人生當中非常漫長。他唯一的幾件魚罐頭T恤,因為在工地打工,都給弄得髒兮兮了。他力氣太小,幹活又慢,做了幾天工頭不想要他了。一起擰鋼條的一個老鄉介紹他去碼頭食堂打工。
碼頭那塊區域,這幾年城市化改造,建築工地十分多。工人多,快餐式食堂就多。齊滿米在一間食堂後廚幫忙洗碗筷。
在老喬那邊和姐姐們排完舞,中午大家一群一簇趕去吃飯的時候,他就溜去碼頭食堂。天南海北進城的打工人擠在簡易的窩棚里,桌上墊著紅色塑料餐布,上邊灑滿了湯湯水水。齊滿米趕著收起碗筷的時候,會和吃得渾身是汗、體味複雜的工人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