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沉默,開疆拓土自然是豪情壯志,但從戰略上考慮,大楚確實不該在此刻征討西方,大楚本土有七八千萬人口了,眼看耕地要不夠用了,再遠征西方顯然更加符合大楚的利益。
馬隆緩緩地道:「陛下不停地征戰異國,不考慮大楚能不能承受,有沒有必要,難道不是入了魔道?陛下與那些視人命如草芥,凡事用殺解決的魔道莽夫相比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同樣是迷信手中的力量,迷失了本性而已。」
周言站定了腳步,心中一片混亂,半晌才道:「所以,問竹像小孩子一樣幼稚撒嬌,是想要讓陛下有一絲人性?」
馬隆道:「以老夫自身而言,看見一個四五歲的單純幼稚的孩子在老夫身邊撒嬌,老夫的殺氣確實會少一些。」
周言望向科威特城,胡問靜和小問竹就在那裡等著馬隆。她心中有些信了,世上再也沒有比小問竹更關心胡問靜,體會胡問靜的心的人了。她緩緩地道:「此其二也。」
馬隆微笑,小問竹忽然生出了嫁人後會離開唯一的姐姐唯一的家的惶恐,故作幼稚;小問竹感覺到了胡問靜的心魔,努力用親情溫情柔情拉回胡問靜,這兩個猜測其實都是溫情脈脈的猜測,他有一個更加糟糕的猜測。
「陛下十四歲成為乞兒,而後有如神助,成為惡霸,成為秘書令史,到此刻,老夫認為那是一個人經歷磨難之後成長了。孤女想要活下來,除了心狠手辣還能靠什麼?災難使人成長而已。」馬隆微微嘆息,很多人以為靠善良溫柔就能幸福,這些人完全無視環境的影響了,他這一輩子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只聽說過善良的孤女被鄰居被強盜被乞丐被地主被門閥(凌)辱,從來沒有聽說過孤女可以用善良感化世人的,那些以為善良就能幸福的人一定沒有真正的見過底層社會,不知道底層社會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
馬隆繼續道:「然後……陛下到了京城之後,老夫是無論如何不覺得陛下是個人了。」
周言依然沉默。十幾歲的無依無靠的孤女忽然了解朝廷的一切明規則潛規則,看似不懂四書五經,其實隨便一個詭計就顯露出深厚的文史功底,這真的沒有一分奇怪?
馬隆平靜地道:「陛下來歷古怪,多半真有些神通也未嘗可知。」
周言抖了一下,其實胡問靜說不定真是「污妖王」的謠言或者揣測一直不絕,不論是民間還是荊州系眾人的心中多少都有些懷疑胡問靜的來歷。胡問靜能打可以說是天賦異稟,而格物道、對世界的認知無論如何都不能用天賦異稟了。
周言看著天空,她能想到的詞語唯有生而知之。可是這「生而知之」配合上了「污妖王」的傳言,幾乎坐實了胡問靜的來歷詭異。
馬隆淡淡地道:「陛下的身體裡是不是真有一個污妖王?會不會破空而去?會不會留下一個平凡的胡家女、小乞丐胡問靜?對問竹而言,到底是什麼都不懂的女乞丐胡問靜是姐姐,還是帶著她血戰,陪她長大的污妖王是姐姐?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姐姐』多留一會?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妹妹是不是可以讓『姐姐』多留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