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生說:「爺,孟先生走了,我剛才在樓梯遇見他了。」
秦淮川淺淺嗯了聲。
範文生問:「不留孟先生吃了晚飯再走嗎?」
秦淮川合上課本一笑:「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
孟庭許出了秦公館,回身看了眼富麗堂皇的建築,站在巷口嘆了聲氣,又折往碼頭。
臨近夜晚,碼頭掛了燈,海潮聲此起彼伏。孟庭許走到一處搭建起來的破小木屋前停下,敲門而入。
這是碼頭工人休息的地方,小小的房裡擠滿了工人。幾個人見他進來,立即站起來迎他,嘴裡道:「孟先生來了,快,請坐!」
他的白色背心已經穿得焦黃,裸露在外的肌膚猶如醬油色,他支好桌子,鋪上紙,另一人則繞到一旁打開墨盒。
鋪紙的姓趙,研墨的姓李,倆人都是從北方來廣州做活路的木匠。
木頭活兒精細,需要有耐心。
為了方便孟庭許寫信特意買了油燈做了張桌子。
廣州外來人員就像浪潮一樣,來了一波又一波。會水的都上了船,不會水的就留在碼頭做搬運工打雜。
背井離鄉,難免擔心家裡。所以時常書信來往,以寄思鄉之情。
奈何個個都是五大三粗的,沒讀過書上過學,就也不認得字。家裡寄來的信他們看不懂,自己也寫不了信寄回家。偶然一次機會,就有了孟庭許替他們讀信,寫信寄回家。
原先孟庭許是準備來碼頭找份工作,許多老闆見他身材薄弱,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那貨物搬運的工作他也做不了,於是紛紛回絕。一來怕他做到一半死了,二來怕家屬趁機訛詐自己。
憂心忡忡的孟庭許獨自在碼頭轉了許多天,直到遇見了木匠趙永和李忠。
倆人拿著從老家寄來的信無可奈何,翻來覆去也沒看明白。恰好碰上失落的孟庭許,見他生得白淨,一身藏青色長衫,很是標誌。唯有面相灰青,眼下黑眼圈十分明顯。
二人上前詢問一番,才知他是找工作來了。問他可會認字,孟庭許說會的。於是這讀信和寫信的活兒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此事就在工人們哪兒傳遍了,漂泊十幾年的生活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勞累,一時聽說有人可以幫忙寫信,一窩蜂就都來了。
孟庭許忙得不可開交。
後來木匠二人見他身體愈發支撐不住,便替他提了要求,說這寫信讀信也是體力活兒,孟先生不能白白幫大家寫,特別是節日前後,一來就是好幾十個人,他一人累死累活得不到分毫好處。
就算是情份,也不該人家的。
索性就定好了時間,一周來兩次,讀信和寫信收兩毛錢,若只寫信,就收一毛。
大伙兒一聽,便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