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碗,輕輕咳了一聲:「先時許子由楚之滕,莫非韓公祖上曾師從許子?」
韓川心念急轉,意識到這是給自己解釋成為農事行家的好時機。他先前在齊國商人刀氏借用過許子的名聲,現在也不妨繼續。
許子乃是許行,農家明確載於史冊的賢人。他正是楚人,當年離開楚國,也是為了得到一塊土地實現自己的理想。滕國在如今泗水郡滕縣附近,說是曾經路過這一帶也不奇怪。許行生平不詳,在楚國有哪些人追隨過他也不詳,正可往他門人身上靠一靠。
念頭只一瞬,韓川隨即故作謙讓地擺手:「祖上至楚國時許子早已不在,自然無緣得見,不過是從許子門人那裡得了些教誨,連文字不曾錄下一言半語,又何敢稱許子一脈。只是得了指點,代代傳下來,到我這裡因一事無成,家學繼承不得,反而有時間琢磨農事,最終略有所得罷了。」
喬田佐恍然大悟般地點頭,又堅定了幾分,微微眯了眼,壓低了聲音:「韓公啊,你要是再立下如此大功,陶公就要為難了。」
「嗯?陶公有何為難?」
「陶公定是能去郡中為吏。我或許也要挪一挪。但淮陰諸鄉薔夫中,也有幾個積功有人脈的老吏。如今別無空缺,是讓你做這個田薔夫,還是從他們中選一個,陶公可不是要為難?哈哈哈,不說了,且讓陶公頭痛,你我好生做事就是。」
韓川送走喬田佐,回來在屋裡坐了一陣,嘿了一聲,明白了。
喬田佐是來示好的。陶與去郡農監,田薔夫的位置空出來,喬田佐想來已經得了消息,十有八九就是他韓川坐這個位置。可淮陰縣各鄉的鄉薔夫,又有誰不盯著這個空出來的位置呢。
陶與能升職,多半是靠的這一年多來他的功勞,所以在沒有自己親朋要照顧的情況下,想來屬意於他。旁人也知曉這點,便有人生了不忿,明知道縣令跟田薔夫都看好他的情況下,還是沒忍住僥倖,在陶與面前告了他一狀。
他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壞事。韓川思忖一陣,找了還沒去南昌作亭長的宋羊。宋羊是根深葉茂的本地人,是在此處住了一輩子的人物,楚國時便是里公,秦國來了依然是里典。淮陰縣遠了的地方不敢說,縣城都鄉這一塊地方,應該沒他不熟悉的人事。
果然,從宋羊那裡,韓川得到了三個名字,都是積年的老吏,論資排輩該往上升一升的人物。至於是哪個害他——韓川不懼,那人怕是當局者迷,真要從鄉薔夫里升一個去縣裡,除非人脈夠硬,不然肯定是自己。而要是人脈夠硬,那人還做這種無謂的小人之事作甚。
但不懼歸不懼,不把這人找出來,平白噁心到自個。
只是韓川想來想去,直接拿這三人去問喬田佐恐怕問不出來,也太過莽撞失禮。找出那個嚼舌的倒不難,再打聽一二應該有戲。就是打聽出來要怎麼教訓一番才能出這口氣,他一時沒了主意。
又思忖了兩日,還沒個結果,數月前來過的客人張良又遣人持帖,約了第二日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