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律太嚴苛了,關中秦吏又多,執行得嚴密。哪裡像我們淮陰,說是收天下之兵,街上遊俠兒持劍挾弓的,也沒什麼人來管。我只覺得關中百姓看著生活尚可,但一個個的……」
韓川再度失語,他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在咸陽短暫生活的感受。如果他僅僅是在城中為吏,又或是僅僅忙於公事,可能他不會有這樣的感受,但他也曾經在閒時與農人交談,漫步在田野之中。
並不是沒見過農人的笑,但他就是覺得,和淮陰不一樣。劉季也同他說過,在關中待得不自在,很想回家。
兒子年幼沒有共鳴,他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又換了個話題:「陛下起五十萬人征南,大起土木,我總覺得不合適,只希望增收的這些糧食,多少能起點作用。」
這點韓信有共鳴了,深以為然的點頭:「陛下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換了良種增收的地方田租也增了,總是要把民力用到盡處,好叫人下死力耕戰。我也讀了商君書,還有韓非子的著作,只覺得法家與別家也沒甚不同,書上所寫過於理想,很難實現。就覺得陛下是真厲害,竟然真將那些書上所言一一落到了實處,以此來滅亡六國,治理天下。」
「可是陛下至今不曾立儲,不知道哪位公子能繼位,繼位之後有陛下掌控天下的能力麼?」
韓川在天書中讀到的那個類似的國家,是動亂後險而又險地維持住了,變法改革,才重新興盛起來。秦國可有這個機會?他在關中研究過,覺得拜陛下和丞相的能力所賜,秦國比書里那個揚國可是更堅決徹底地執行了法家之說。
偏偏六國平定得又太快,比書里那個揚國快得多,六國之地的百姓還是按原來的習慣生活,只稍稍收束了一點。若是壓榨再狠一點,保不定不穩的人心就要直接傾覆了。
從淮陰到咸陽,再從咸陽至此,韓川也見到了過去在淮陰見不到的事。糞肥經過近十年的推廣,在民間已經普及了,但普及並不代表都能用上。
一開始他很詫異,因為他看見很多田裡的長勢並不好,詢問之下才了解究竟。原來一處地方的糞肥,首先被農官運走用在官田裡。然後既然官吏出面組織收集,那百姓要用自然得給錢。
這也沒什麼,但最有錢的自然是各地豪強大戶。小民之中,又是田地較多的富戶願意出錢,至於小門小戶,到這時一是未必還能買到多少,二是有人捨不得這錢,咬咬牙不買了。再加上地方上的官吏們每每從中弄鬼做人情或飽私囊,輪到小民時更是承擔不起。
通常這些人家就還是用自家的糞尿,養得起牲畜的還好,養不起的,那也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了。這麼多年下來,他弄出來的東西,除了糞肥,似乎就是南瓜和紅薯最能活人。
淮陰不一樣,僅僅是因為他有聲望能稟持公心,又得一縣上下支持,這才能大體上才過得去。
而這仔細想一想,比起當初諸國林立的時候,又不知強到哪兒去了,當年怕是淮陰出現了新的技術,過幾十年也未必能傳到魏國去。甚至連楚國各地都未必都能學去。
他這些天不知道嘆過多少氣,只恨自己根本說不上話,而且看陛下的意思也根本不可能改變。他可不想有生之年再經歷戰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