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還在為始皇帝的那些政令而糾結苦惱,並且又多了一樁不安與憂慮。
下一年,天子遷北河榆中三萬戶,拜爵一級。
這次遷移是為了填充邊境人口,三萬戶人家不得不在一紙詔令下拖兒攜女背井離鄉,來到尚未開發的邊境過活。這些是真正普通民眾,不是處於社會天然歧視鏈底層的贅婿後父等人,更不是戰俘刑徒。所以為了彌補他們,凡是遷移之人,都得到了一級爵位。
然而……
韓信摩挲著父親的來信,沒有看內容,內容他幾乎已經能背下來了。
父親說起當初遷至嶺南的四十萬人口,他竭盡全力讓他們安置在適宜耕種的土地,免去三年的稅收,借予種子和農具,讓本地的甌人與士卒幫他們建築房屋。
如果僅僅談及來到嶺南的生活,甚至可以說,多數人比在家鄉過得好。所以現在他們已經安定下來,甚至對他這個郡守感恩不已,年節之時,他看到的也是發自內心的快樂與笑容。
但是,他沒有辦法讓那些在路上死去的人活過來,沒有辦法救治那些不習水土死於本地疫病的人,他總也忘不了剛來時那些抱著病兒痛哭的母親,那些在途中失去家人的孤兒。
這次又遷移三萬戶,韓川在信里問他,會不會被軍功沖昏頭腦,有沒有想主動進攻東胡,開疆拓土?
這些都不算什麼,韓信自己問心無愧,不怕回答父親的詢問。他苦惱的是從父親的信中,他看出了反意,父親才是樹下翁真正的弟子,他自己從來沒見過樹下翁,也不像阿武那樣在夢中見過這位師長,所以總覺得不如父親和兄弟。
在韓信心中,父親才是真正用心履行樹下翁所賜天書理念的人,父親已經看不下去大秦的統治,只是天下太平難得,父親自己也不會打仗,所以信中透露出與他不一樣的矛盾與掙扎。
韓信幾乎看明白了,父親對賞識了他們父子的皇帝也有不滿了,不是一時一事的不滿,而是因為在郡守的位置上做得久了,看得多了,身為小民時不懂不曾想過的事情也都見識過之後,父親信奉的道理與現實的矛盾,已經壓都壓不下去。
如果說父親那裡還比較隱晦,阿武沒通過驛站傳來的家書就更直接了,充滿了對現況的不滿。韓信簡直無法回信,他不知道要怎麼辦。
反秦,說得容易,挑起戰亂要多少年平定,就算他自負用兵之能,就算對上蒙恬也不覺得如何,可目標是整個天下呢,要幾年?這幾年百姓要怎麼活?
更何況陛下對他有恩,若非陛下提拔,他還跟著父親讀書,哪裡有主事一方的權力,哪裡能顯露自己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