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景帶了一批人搞了好幾個通宵,連著加班半個月,將官府的隸臣妾和刑徒都梳理了一遍。首先得到自由身的是那些因為父母親人犯罪而被連坐的可憐人,有人甚至是因為祖父那輩犯事,一生出來就是小隸臣妾。
然後是那些根據秦律而判,雖有罪但判刑過重的刑徒。
東海郡人口多,都放了自由身一時沒錢僱傭這些隸臣妾作活。燕地卻是地廣人稀,有的是地方安置他們。
這些得了自由的人,有人家就在燕地,歡天喜地回家去了。但也有外郡流放至此的,有幾代為隸臣妾根本就沒有家的,就被收編,作為第一批工人繼續安排工作。
有一批身體還算強壯的男子,原本有的種田,有的做著城旦,有的在不同的礦山幹活,卻被一起召集起來,帶到了遼西郡夕陽縣(唐山灤縣西南)。他們都是無家可歸,自願留下來幹活拿工錢的人。這一路過來也沒什麼活,官府卻遵守承諾,不但管了吃喝,還發了工錢。
臉上刺了字的伯黑隔著衣服捏了捏懷裡的錢袋,心想給錢就行,要是真的能辭工,攢夠錢他就去討個妻子,生個娃兒。
他在鄉里好勇鬥狠,一時動氣把人打傷了,刺字流放也不冤,本來以為官府放人跟他沒關係。但沒想到十七歲打傷的人,到現在三十歲了,官府說他刑滿了,問他要不要回家。
還回個屁,他家在關中,老秦人了。家裡也是一大家子人,他也想回。但是天下大亂,他回家半路就要被抓去當兵跟關中子弟組成的秦軍作戰,還不如待在燕地做工。什麼時候不打仗了,他再帶著攢的錢回家。希望父母還活著。
當年他家裡富足,貧苦之家的男丁三十多歲娶不到妻的一大把。他家卻早早給他定好了一門婚事,十七歲時就迎娶過門。但是怪他自己不好,脾氣太暴,以前打架沒惹出大事所以也不曉得收斂,剛成親沒兩天就把人打傷惹出大禍。
他發往北地之前就跟家裡和剛娶的新婦說了,讓她回家另嫁吧,別拖著人家了,唉。
站他旁邊的石文比他瘦弱些,但最近吃得飽,長了肉,看起來比出發時強得多,也在摸錢。他跟伯黑還不一樣,伯黑只是捏一捏,他是隔一會便去碰碰,生怕沒了一樣。
伯黑瞥了他一眼,生出點帶著優越感的好笑。他只是怕丟,石文卻是不敢相信真有這麼一筆錢在懷裡。
他知道石文,生下來就是小隸臣,成年了就去做採石的重活,幸好沒干兩年燕公就來了,不然再沒兩年就得熬死。本來是選不中他這樣瘦弱的人,但石文學東西快,也被選上了。他本來沒有姓氏,這次登記名字,要求他們都得有個姓氏,石通起不出來,還是他說的:「你不是採石麼,就姓石。」這才登上了石文這個名字。
跟他可不一樣。他聽族裡老人說過,他們伯氏出自荀姓,是從晉國遷到關中的一支人。不過遷得早,到他這代早就自認是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