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若已經能從秦軍的火光中大概看出來一些戰場形勢了。儘管秦軍是百戰精銳,但夜襲從來就是這樣。主動一方總是占優勢的,而本欲去偷襲的人被偷襲,夜間慌亂中分不清敵我,軍心大亂不可收拾,一敗塗地是常有的事。
這支秦軍能迅速冷靜下來,還試圖組織陣型回擊,已經是極為強悍的表現。然而兩萬左右的齊軍分股穿插,秦軍的陣型很快被打亂,後隊的主將只覺得滿耳都是敵軍的喊殺聲,甚至分不清敵人的主攻在何方。
張澤若看見了齊軍比秦軍更甚的冷靜和……一種幾乎不可思議的紀律。
白蕪君不在,參謀中只她一名女子,身邊被人無意識地空了一圈,也無人和她相談,只有組織了東海郡培訓的先生田樂陽站到了她身邊,笑著問:「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戰場,感覺還好嗎?」
「還是離得遠,沒見著血,並無不適。」張澤若冷靜地道,「我想我也不是一定要來戰場,不過我覺得在書案間謀劃,最終還是要這些士卒流血,不親見一次又怎麼行呢。」
「不錯,你有這個覺悟倒是難得。」田樂陽點了點頭,對這姑娘又高看了一眼,他知道這是張良的女兒,本來只是有點好奇,但一路看著她學東西飛快,這才重視起來,「我們做的每一個計劃,最終是要靠他們來完成的。我們的失誤,最後也是他們付出代價。有的人見了戰場會患得患失,不適合吃這碗飯。有的人呢,鐵石心腸,不把士兵的命當命,倒也能成事,卻不是我們所贊成的。」
張澤若扭頭看了看他,心裡有些佩服。她只是自己有所覺悟,卻還沒想得這麼清楚。而聽田先生的意思,這就是選拔人材的原則了。
略略沉默了一會,因著田樂陽在這裡,參謀們也漸漸聚了過來,看著大勢已定,他們心情也輕鬆下來,有人便笑道:「秦軍確實厲害,眼見後路被斷,仍是帶人往定陶去了。」
「那是當然。大王早就算到了,秦軍又不知道我們埋伏了多少人,渡船又被燒了許多,哪裡敢輕易回師來戰。我們放過去一多半,秦軍過河的主將不知道是章邯還是誰,決定繼續攻打定陶也不奇怪。」
「兩條都是死路。不過他們肯定猜出是我們齊國埋伏在此,也正是因為是我們,他們才不敢賭。現在齊國拉出三十萬大軍也不是難事,誰知道我們只有三萬人,還只來了兩萬。」
「不錯。這是死路,但攻打定陶也是死路。渡船沒了,還有伏兵,後路斷絕,就算有決死之心,又豈能持久,軍心慌亂,鼓一時之勇尚可,想打下定陶就是做夢了——背水而戰,從來都是兵家大忌!」
參謀們學的就是這個,事先才做過推演,如今看著形勢如同預料的一般發展,都很興奮,紛紛議論起來。
田樂陽卻突兀地笑了起來,自言自語地道:「背水列陣,也未必是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