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侄兒與小弟輪流病倒,家中積蓄,也就在這樣那樣的不幸中消耗,總是存不下來。
這些苦難,看戲的士卒不是經歷過一種,就是非常不幸地經歷過多種,看得極有共鳴,眼淚汪汪。
不過婚事還是要辦,在老父的壓制調解下,一家人又歡歡喜喜地準備辦喜事。親情壓過了矛盾,這也是鄉間常見的結果,觀眾們會心一笑,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永遠少不了口角與爭執,但多數人家仍是互相扶助著,在這個世道里艱難求生。
這一幕略顯平淡,但就在此幕最後,農夫仲邊唱邊說著對婚事的種種安排,歡喜地憧憬未來時,里典來到了家中。
幕後響起了模擬的雷聲,里典進來便拍著衣服,說好好的下起雨來,淋得他夠嗆,然後便通知農夫仲,他要被征去漁陽戍守。
正如晴天起霹靂,一家人呆怔怔看著里典離開,仲踉踉蹌蹌行了幾步,被老母親抱入懷中大哭。
台上哭,台下人觸動了情腸,哭聲亦是不絕。
這批士卒里,本就有從各地征往漁陽戍守的人,後來加入韓信的軍隊,一直到如今。便是沒輪著這一遭的,類似的經歷也絕不會少。就算不至於家破人亡,那踏上征途遠離故鄉的茫然,不知會不會死在路上的恐懼,父母家人的不舍,人人也都是經過的。
許是為了給大夥渲泄的時間,下一幕隔了許久才開始。
這回不再是鄉間場景,農夫仲和一隊同樣打扮的人,在台上艱難行走。不知道哪個起頭,台上又響起了歌聲。這回唱的是行路艱難,思鄉情切,正唱到悲切處,押隊的軍官揮舞著鞭子訓斥,言道他們路上偷懶,若是失期,就將他們都殺了。
歌聲停了,斷續的抽泣聲不時傳來,趕路的戍卒休息了,在台上圍坐一圈。換了衣服的農夫仲胸口掛著用草繩系起的一雙鞋,鞋底已經磨破卻不丟。他動作中幾番故意將這雙鞋露在人前,還不時撫摸引得人注目。
這時坐下,他才悲聲而歌,唱起情人臨行為自己趕製的鞋已經磨破,唱家中貧苦,戍守要自帶寒衣鞋履,將他準備成親的錢都用去了,又唱就算趕到漁陽,也不知要怎麼活。唱得人人為他抹淚。
這一段歌唱結束後,農夫仲向四十歲出頭的年長者請教,連日大雨,他們肯定不能按時趕到漁陽,最近他聽到些傳言心中害怕,問有經驗的長者,是不是真的失期當斬。長者嘆氣,說便不是斬又如何?誰家受得起罰?
「斬只斬我一人,罰,那是全家人要去作苦役的啊!」
台上仲捂臉痛哭,台下有人說起自己家經過的慘事,有人說起鄰里傾家蕩產賠償官府的苦處,人人都落下淚來。
這時,幕後似有異聲響起,長者豎指於唇,眾人噤聲,便聽那聲音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明白。
「暴秦滅,陳勝王;暴秦滅,陳勝王!」
眾人失措,仲問長者:「這是狐狸在鳴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