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魯石還在工作,魯禾跟魯麥一放學就跟父母到城外看屋子,然後一起回城吃飯。那是給魯石成親用的屋,魯孟跟費女現今不怎麼自信,一定要讀過書的兒女也看過才放心。
魯禾跟魯麥只顧著吃,魯孟卻想起在家鄉的日子,不由挺了挺腰,看了看眼前鮮嫩的雞腿肉,不由哎了一聲。
魯麥抬頭看了看,奇怪地問:「阿父,你嘆什麼氣?捨不得錢嗎?」
「給你大兄買屋娶妻,怎會捨不得。就是聽人家講小地方以後也像臨淄,就想我們老家,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有沒有通水電,以前是走不開,明年我僱人看著花田,自己得回去一趟上墳才行。要不我們回老家蓋屋也好,親戚都在那邊。」
魯禾魯麥姊弟倆跟父輩,甚至跟兄姊都不一樣了,小小年紀懂得就多。魯禾一聽父親這麼說就麻了,生怕他真動了念頭搬回老家定居,趕緊道:「阿父,你要想回老家,就抽時間坐車回家看看,可別真回去蓋大屋住。我們反正是不回的,阿母我看也不想回,你一個人回去做什麼?我有同學也是從小地方來,之前探親回來,天天跟我們說可一定要在臨淄找到生計,老家又沒通水又沒通電,夏天還得潑井水取涼,沒意思極了。」
還有個事他在飯桌上不好開口,那個同學繪聲繪色地跟他們講老家的旱廁,什麼冬天半夜出去拉屎凍屁股,什麼一低頭看到蛆在蠕動……他這樣挺大才從老家到臨淄來生活的人,真是對方一提,他腦子裡面已經出現那淡忘的畫面了,極其生動,極其噁心。並不因為他曾經這樣生活過很長時間而習以為常,相反,他因此而更加反胃了。
他也下定決心,一定要留在臨淄工作,如果不能,去別的城市,反正不回老家了。
費女沒想那麼多,但她跟兒女殊途同歸,一想到回老家天天操持賺不到錢的家務,日子一眼看不到頭,她立刻叫起來:「要回你回,我跟我兒我女在臨淄,哪也不去!」
魯孟悶悶地扒飯,他只是想回去看看,更隱秘的說,想在親戚間炫耀一二,哪裡是真的想回去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享福的人。現在他賣花的生意大好,回去他們那地方恐怕做不起這個生意。
但是被妻子兒女們一反駁,他又覺得不舒服。
費女可不慣著他,數落了幾句,看他快把飯吃完了才罷休,轉而又數落起遠在東州的大女兒:「阿泥這個吝嗇人,還專門發電報回來,叫你們大兄不能在她那院子裡成親。她在東州人又不回來,有什麼要緊!」
魯禾跟魯麥對視一眼,默契地低頭吃飯,不跟母親爭辯。反正他們心中自有主意,尤其是魯禾,早想好了要自己攢錢買房,不能指著父母。
嗯,阿姊上次信來,說可以先借她錢買,說是臨淄買房會越來越難,等工作攢錢怕就晚了。魯禾當時沒在意,這兩年瞧著果然如此,還是聽阿姊的吧,先借錢。買不起老城裡的,可以買新城的,再拖下去,怕是連新城的也買不起了。
他們一家人說話並沒有特意壓著嗓子,劉邦耳力好,一邊自己聊著天,一邊也聽見了,曉得這家人大概有個女兒在東州做事,還頗有見識的樣子。又聽其他桌上聊天——果然能來吃飯的沒有窮的,都有一番故事能說。
更難得的是南腔北調哪裡的人都有,儘管努力說著官話,但鄉音難改,一下就能聽出來。許多人就跟魯家一樣,原是鄉間貧苦人家,各種機緣巧合之下來到臨淄,從而有了在這桌上吃著雞腿飯,雖不夠從容但足夠愜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