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項羽在裡面攪合一通就不一樣了。諸國貴種殺盡了,百姓嚇怕了,韓信軍至,便不是滅國亡家之敵,而是救苦救難的天兵,更沒有貴種妄想著挾民自重,陰奉陽違。
天下事,非破難立。她讀天書的想法,跟韓信不太一樣。韓信一家深信仙人點化,心慕天書中的神仙世界,一心照著那樣兒去做。
張澤若卻是覺得,所謂那大同世界,看著不還是人嗎?那書上幾番大戰,中間滿滿都是人性啊。
她看到書中提過數筆的小國故事,便悟出了這樣的道理:仁義固然重要,但不經一番血火,仁義也只是空談。
只是作為謀臣,又作為妻子,這個道理她可不跟夫君說。夫君將來還要登基為帝照臨萬民呢,這等暗底下的心思,有她幫著計較就好了。
於是又等候了數日,新的消息沒打探到什麼,卻來了項羽的使者,約他在一處小城相見。
「項羽打什麼主意?」韓信十分不解,張澤若卻若有所悟:「他並沒有違背項梁,這一定是項梁與他說好的事情,項氏有所圖謀,他要與大王相見,定下以後的章程。」
「條件呢?他打算拿什麼條件與我談?」
「西域。」張澤若很肯定,只是項氏下一步打算做什麼,她有猜測,卻不能肯定,「大王要去嗎?」
韓信垂首想了想,向她笑了笑:「我知道我不應該再輕信別人,但是項羽實在也不是那種人,如今他便是設計陷住了我,也沒有什麼用處,我想他應該不至於做這樣的蠢事,平白毀了項氏在新洲的封國。況且所約之地,相比之下離我軍還更近些。」
張澤若抿了抿唇,她想與他同去,但她知道,她得留在軍中。
雖說大軍本不用她壓陣,但她的身份本就能起到作用。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在臨淄。
「你自己小心。」她說。
約見的城已經空了,百姓早就逃兵災散離而去,只剩了一座荒城,連野草都長了起來。韓信自然不是孤身而來,項羽也是同樣。
但項羽軍駐於城外,項羽已經入城。韓信略猶豫了一二,安排人在城外紮營,自己打馬向城內尋去。
他是在冒險,他本以為這輩子永遠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然而他還是做了出來。
他想過項羽或許不會想太多後果,哪怕擒下自己也無濟於事,又誰能說項羽不能殺了他出出氣呢。
他也想過項羽在鴻門放過劉邦,到底還是因為時勢,擔心背諾誅劉使得諸侯反叛。
但最終,他還是來了。
一則是到底相信項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二來,他覺得若是不走這麼一遭,這輩子都會被那過去的夢魘所困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