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涕淚交加地控訴,鄭家悅聽在耳朵里,卻只覺得聒噪難忍。但她不想再跟他爭辯什麼,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對她來說,再也沒有任何障礙能夠阻攔她離開這段婚姻。
「別哭了。」她試圖掙脫,「做都已經做了,哭也沒有用。」
李楷瞪著通紅的眼睛盯著她:「老婆,你是在懲罰我,是不是?因為我太想要小孩了,一時糊塗,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我發誓那就是個想法,我就是想一想!這不是沒成嗎?我們家人是想孩子想瘋了才會糊塗,你是因為這個才恨我的,是嗎?所以你才要報復我們的孩子!你真的太狠心了,孩子是無辜的,你為了跟我賭氣,你就害死了他!」他大哭。
「……」鄭家悅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反駁他的荒唐和語無倫次,她再次試圖掙脫。「你先放開我。」她說,「既然你過來了,那我們把協議簽了吧。」
「我為什麼要簽?」李楷吼道,「咱倆沒離婚!我不離婚,你是我老婆!我是孩子的爸爸!你沒有經過我同意,就單方面打掉了咱們的孩子!」他惡狠狠地瞪著她,手指箍進她肩膀里,仿佛因她執行了他那未見面的孩子的死刑,他就要親手執行她的死刑。
「但這也是我的孩子。孩子是由我來生的,所以我可以選擇生,也可以選擇不生。」她儘量保持著冷靜,「你如果跟我離婚,以後可以重新開始你的生活,也還會有你的孩子。」
「憑什麼?!」李楷吼道,「你覺得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還能拍拍屁股一身輕鬆地開始新生活?!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就是殺人兇手!」
她開始覺得眼冒金星。「你別掐我,我喘不過氣。」她說。
「你放開她!」她媽上來掰李楷的手腕,「放開她,有話好好說。」
「還有什麼能好好說的?」李楷吼道,「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害死,我還怎麼跟你好好說?」
鄭家悅被他搖晃著,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兩眼發黑,好像整個人被無邊的牆壁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空間越縮越小,隨著他的吼叫和推搡,試圖把她的血肉骨骼碾作塵泥。她張不開嘴,也使不上勁,嗓子眼擠出的聲音是細弱遊絲的蚊子叫,很快就被吸收進那堵看不見的牆壁里聽不到了。
恍神之間,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老師在課堂上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舉手了,只有每次都考第一的她沒有舉手。
答案她當然會,但她不願意說。無論面對的是老師同學,還是後來的老闆同事,她都不習慣在別人面前,用響亮的聲音大聲講話。
她很羨慕那些敢於大聲喊的小夥伴們。許珍貴笑起來誇張又大聲,祝安安總是一驚一乍地尖叫,她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開心不開心的,驚喜或恐懼的,都敢喊出聲來。只要喊出聲來,就可以被聽到。
她從來沒有過。她仿佛天生不會喊,不會鬧,不會拒絕,不會否認,不會恨,不會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