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別人家,不是你家。你的家就在這,什麼時候想回來,下個樓,多容易。」她媽輕描淡寫地說,提著保溫杯就進了廚房。
孟明瑋正想出門,她媽的聲音立刻從廚房傳出來,「你今天還在家住,不許上樓。」
「為什麼?」孟明瑋不解。
她直到後來都不明白她媽不讓她上樓的那兩天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她媽後來又獨自上樓兩次,回來也什麼都沒說。
李誠智被捆在椅子上整整兩天水米未進,到了第三天,什麼脾氣都沒了,整個人像根縮了水的黃瓜秧。她媽最後一次上樓,把抹布從他嘴裡拿出來的時候,他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魚湯是不頂餓。」她說,「過年那天來家裡吃飯,有好菜,管飽。」
李誠智半死不活地沒說話。
「我說的話都記住了沒有?」她又問。
這回他活過來幾分,點了點頭。
「記住了就好。」她說。
孟明瑋再回到家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之前扔了一地的年貨也不翼而飛,讓她的心情無端清淨了許多。但她問起她媽上樓來跟他說了什麼的時候,李誠智卻一言不發。她覺得奇怪,但看他不比之前踹她的時候那樣囂張了,就也不復多問。
「我媽燉的魚湯你喝了吧?挺好喝。」她沒話找話地說。
便看李誠智的臉上一陣綠一陣白,古怪至極。
她始終不知道她媽到底說了什麼讓李誠智的態度轉變。李誠智遵守了他的承諾,再也沒打過她。不過,後來的半輩子裡,他果然再也沒碰過她一個手指頭。他們住在同一個家裡,卻過著不同的生活。在她媽和她的家人面前,他老實本分,笑容憨厚,連重話都不會多說一句,兢兢業業地扮演著一個孝順大度的女婿,但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露出他真實的面目。他懷著對她的恨,對她們家的恨,冷靜又殺人不見血地報復在她身上,經年累月,滴水穿石,成為漫長而難熬的歲月里壓垮了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第十九章 有心無力(2)
「我是不是做錯了?」 如今年過八十的老太太問出這句話,孟明瑋卻只能默默流淚。當年大事小情全都二話不說給家人擺平,訓得廠子裡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大氣都不敢出的喬廠長,現在只是個一身毛病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出門都要拄拐杖的小老太太,當年眼都不眨就下在魚湯里神色自若地提上樓去給李誠智喝的安眠藥,現在成了她每個腰酸背痛輾轉難眠的夜裡不可或缺的優良伴侶。而那個把她當成天,手足無措地求她救命的女兒,如今也成了一個走過半生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活得失敗的母親。 孟明瑋搖搖頭,「算了。」她說,「半輩子都這麼過來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她站起身,眼神發飄,行屍走肉一般地往門外走。 「明瑋啊。」她媽在後面叫住她,「實在不行,就離了吧。你還沒到六十歲,日子還長。」 還長麼?和她不死不活的幾十年婚姻相比,再漫長的凌遲都像是解脫。 她走出她媽家門,抬起腳步艱難地上樓。從三樓到四樓,十三個台階,拐個彎,又是十三個台階。一共二十六個台階,她就能從她媽家回到她自己家。但那不是家,那是她服了半輩子刑的監獄。以前李衣錦不知道從什麼書里看來的,跟她講,有的外國不判死刑,判幾百年無期徒刑,然後就讓犯人在牢里一直過到老。每次李衣錦又看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會被她罵,不好好讀書,淨不務正業。這會兒倒是突然想起來,這可不說的就是她自己嗎。 她把她的命都系在了李衣錦身上,盼著她健康,盼著她優秀,盼著她出人頭地,盼著她飛上枝頭變鳳凰,盼著她逃出生天,永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不要像她一樣,在暗無天日的歲月里服刑。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給她判的刑呢?是她媽,是丈夫,是女兒,還是她自己? 走上二十六個台階的這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腦子裡空空一片。她從小腦子就笨,爸媽不嫌棄,但跟孟菀青孟以安一比,不說她也知道,可惜她笨就笨了,連帶著李衣錦也不聰明,還落得埋怨。 她站在自己家門前很久,遲疑著不想打開那扇門。以前的許多年,即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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