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間咕嚕翻滾的血水,混著說不清的思念與愧疚,就那樣灑在庭院中,將綠草染紅。
洛懷珠邁出去的腳步就此停住,難以向前。
王夫人從床上翻起,摔落冰冷地面,顧不得起身,生怕她跑了一樣,用手肘匍匐前行,伸手要去撈住她的手指。
指尖的冰涼擦過,讓洛懷珠無法硬下心腸否認自己的身份。
她回身下蹲,垂眸看王夫人。
窗外雷電閃過,照亮洛懷珠半邊神色冷硬的臉。
白光落入她的瞳孔里,猶如落入海底一般,轉瞬消失,無法照徹黑暗。
她說:「不,我只是歸來索命的冤魂。」
王夫人瞬間抓緊掌中手指,生怕她跑掉一樣,緊緊抓著,用兩條伶仃的手腕抱合著,擁在胸口前。她懸在眼眶中的淚,毫無預兆墜下。
「那你一定,是阿玉的冤魂。」
六年多了,她都在想,為何踏在這片土地上,故友卻不肯入夢來。
阿柔是不是怪她,所以才不肯見她。
她張著嘴巴,想要哭出聲來,卻發現自己早已習慣了啞聲無言,無法暢快痛哭,只能默然垂淚。
洛懷珠蹲下來,看著那張生氣枯槁的臉,伸手摸上去。
這張臉,本是與她阿娘截然不同的英氣疏朗,是幼時會拉著她上山下河爬樹,將她拋起來又接住的颯爽。
而今,卻如同截下的枯木,雕刻成一朵還算美麗卻沒了生氣活力的木頭。
她都沒辦法相信,敬茶那一日,自己是多有毅力,才沒當場把滾燙茶水潑到沈昌臉上去。
「是,林素玉的冤魂回來索沈昌的命了。」承認身份的洛懷珠,眼眸浮起澹澹水波,輕聲道,「慧姨,你要記住,阿玉只是冤魂入夢,不是真的。」
所以,當她是夢醒時分瞥見的一抹幽魂,足矣。
王夫人捏緊她的手,眼神惶恐:「你要做什麼?別做傻事。」
留著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慧姨放心。」洛懷珠把另一隻手搭上去,將那乾瘦手背收緊掌心,緊緊貼上,握在懷裡,「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只是送沈昌去地底,給我阿爹阿娘、叔父和諸位阿兄阿弟賠禮道歉。」
她替她將散亂的髮絲繞到耳朵後面:「那時,慧姨便可以不用像如今這般,事事掣肘,受著沈昌令人作嘔的虛情假意。」
沈昌的做戲,令她都想作嘔,況慧姨。
王夫人雙眼通紅,積蓄多年,只能在深夜裡偷偷、壓抑流淌的淚水,在此瞬間決堤。
這些年來,她耳朵里聽到的都是她多麼有福氣,能夠有沈昌這樣的良人相待,似乎誰也看不見他那張虛偽的臉皮底下,醜陋的嘴臉。
偏偏,她只是個「瘋傻」的人,是絕對聽不懂這些話的人,只能跟著擺出一張恍惚的臉,絲毫恨意也不能泄露。她將心底里瘋長的恨意,全部都收割,又變成肥料,腐化滋養恨意。
洛懷珠從她眼裡看到了。
「慧姨等我。」